流泪炒饭

柒柒 · 发表于 2006-11-16 21:15:00

流泪炒饭 <div style="

ADDING-RIGHT: 0px; MARGIN-TOP: 10px; FONT-SIZE: 9pt; OVERFLOW-X: hidden; WIDTH: 97%; WORD-BREAK: break-all; TEXT-INDENT: 24px; LINE-HEIGHT: normal; HEIGHT: 200px; WORD-WRAP: break-word;"> 我与美美合开了一间炒饭屋，她是跑堂、打杂、会计兼一半老板，我做大厨、采购、保安兼另一半老板。 她天天装扮漂亮，在前面招呼客人。 我日日收拾干净，在后厨做铁板炒饭。 取店名时，美美颇费脑筋。我已贡献出一半店名，叫“炒饭屋”，只要她在前面加缀即可。 她先是反对，“只听说过面包屋，咖啡屋，哪里来的炒饭屋？” 我说：“我们只卖炒饭，不叫炒饭屋，就叫炒饭馆，或者叫炒饭铺，你自己选一个好了。” 她大叫：“谁说的只卖炒饭？” 我奇怪，“咦，我只会炒饭，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的炒饭当然是我们的招牌，但是若只有炒饭实在有些单调。家常小菜，你总会做几道吧？”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只好作罢。“好了，那叫什么炒饭屋好呢？子美？鱼美？嗯，美鱼？” 我一口茶水喷出，“还美人鱼呢！” “嗯，”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美人鱼炒饭屋，听起来不错。” 不错才怪。 “贺美美小姐，”我说，“我知道自己的名字欠动听，所以虽然我出一半资，你也不必非把我的名字强加进去。” 经过一番周折，店名终于定下，美丽心情炒饭屋。我仍不十分满意，但已比美人鱼强许多。我总不能事事苛求。 我每日只供应一种炒饭，外加美味浓汤一份。至于做什么炒饭，配什么汤，全凭我的心情而定。这点倒十分贴切我们的店名。 美美曾苦苦哀求我：“子鱼，你不可如此任性。你想想，没菜谱，没选择，换你做客人，这样的店，你要不要进？” 我毫不妥协：“选择是件最痛苦的事情，费力又不讨好。我已将本日最好的炒饭推荐出来，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们小本生意，总要照顾客人的需要。” 我眨眨眼睛，“美美，若你我同做一份蛋炒饭，材料、调味、用量都一样，你说最后谁的炒饭会比较好吃？” 有过这样的经历，好几次，我手把手地教美美炒饭，所有的一切全都一样。我自信味道应该不差。但美美尝过后，却不快乐，“味道很接近，口感却差了很多，感觉很不一样。没有那种齿颊留香，回味悠然的美味。”我猜是她火候与翻炒的技术掌握得不好，只是她不知，所以现在正好用来骗她。 她果然很沮丧，“唉，怎么也做不出你那种感觉来。” “可知为何？” 她瞪大眼睛。 我故作神秘地说：“同样的菜肴，为什么不同的厨师做出来，味道上却有千差万别呢？抛开技术因素不谈，关键在于这里。” 我指了指胸口。 “好厨师不是用技术，而是用心来炒菜的。他在每一道菜品里都加入了他的感情，他的希望，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愁苦欢欣。他热爱他炒出的每一道菜，煲出的每一盅汤。因为他的心，使得那一道菜，那一盅汤，都融入他的生命之中，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也使得它们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你知道为何有的人走遍天涯海角，尝遍无数珍肴，却仍最爱吃妈妈的家常菜，并仍将它的味道牢牢记于心中吗？因为每一位妈妈为儿女准备饭菜时，总是倾注了自己满腔的感情和一片爱子之心。这使得她的儿女无论到哪里都不会忘记她的菜。因为，那也是她的心。 美美，如同画家通过画笔，音乐家通过音乐，作家通过写作来抒发他们的情感一样，我用炒饭来表达自己的感情。炒饭之于你是美味，之于我却是生命。所以，我以整个灵魂炒出来的炒饭定会令食客一尝之后，便难以忘怀。对于这一点，我很有信心。” 听了我一番亦真亦假的“美食经”，美美只差以绢掩面了，无条件地同意了我的所有要求。 关于信心，其实我并无许多。 我统共只美美一个食客，哪里知道还会有什么人喜欢我的炒饭？ 美美不是个挑剔的客人。不管我炒什么，她都大呼美味。我一直怀疑她不是故意捧我的场，就是味蕾失灵。 “子鱼，好好吃哦，你要不要来一点？”她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说。 我摇摇头。 “为什么？真的很好吃！” “怕胖。” “子鱼，我们开一间小店，卖你的炒饭好不好？那么好吃的炒饭，一定会有许多人爱吃的。既有钱赚，又不必看上司的脸色。” 那时，我们都在公司做得郁闷，觉得此生再无前途。 美美的提议实在不错。我们选店面，办手续。不多时，这一间炒饭屋便开业了。 每日九时，店门口挂上今日供应的炒饭。进门便是贵客，不爱吃的，请另寻别家。 人云店大欺客。我们虽是小店，却也有自己的做派。 我是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 或许是客人们被我们的气势唬住了，又或许是我的炒饭的味道的确不赖，炒饭屋的生意日日兴隆，节节直上。 月底，我和美美两个拜金女，围着一大堆钞票，焚香沐浴，顶礼膜拜。 炒饭屋毗邻大学城。日子久了，竟也培养了一群死忠粉丝，日日炒饭吃不腻。我看，大部分是因为美美的缘故。贺美美，人如其名，眉目如画，婀娜多姿，巧笑倩兮，姿态万千。我若是个男生，也要追她。 很多男学生，坐在店里，一份炒饭，吃得很慢，盯着美美忙前忙后。 美美毫不介意，也不急着赶人走。 他们也识趣，客人多时，总会离开。到底还是些好孩子。 我问：“有无男生纠缠你？” 她笑笑，“雕虫小技，我能应付。” 我说：“若实在应付不来，只需咳嗽一声，我自会从后厨挥着大铲出来，定把他吓跑！” 美美大乐。 一日，美美看报，讲一则新闻给我听，说是一个名校的毕业生在家乡卖猪肉引出许多讨论。 我苦笑，“你我亦是名校高材生，如今沦落到卖炒饭，怎么不见人来报道？” “是啊，”美美歪着头，说，“若有媒体做宣传，生意一定会更好！到时候，我们再多开几家分店，哇！”她抱着自己的幻想，狂喜不已，美好前途似已在眼前，触手可及。 这个女人！我心里笑。一门心思全放在炒饭屋的生意上了。 我和美美现在都很开心，因为我们都找到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她有了自己的生意，为它辛苦，因它收获，心甘情愿的付出。我，最爱炒饭，炒一辈子到死才开心。心情好的时候，炒一份香郁的牛肉炒饭，配一碗番茄浓汤。情绪低落时，来一份清香的青菜炒饭，加豆腐清汤。总之，我的地盘，我做主，炒饭式样随我心情而定。有些好客人，一看门前的那块牌，即知大厨我的心情如何了。 有一阵子，我连做三天香辣海鲜炒饭，只换了配饭的清汤。 一位细心的客人问美美：“大厨近日为何事生气？炒出的饭都带着些许火气。” 那几天，我正与美美闹别扭。 原因是附近又新添了许多店卖炒饭，抢去我们不少客人。美美心急，问我：“子鱼，我们不如把厨房的墙壁打掉一半，装上玻璃。客人看见大厨是位美女，生意定会增加不少。” 我冷冷地说：“我不是猴子，无须当众献丑。” “你不要多心。现在几乎所有的店都这样做。” 我仍然很冷淡，“若我不同意，你是不是要另找一个同意装玻璃窗的大厨？” 美美也生气了，“你这个人，同你好好商量，却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 此后几天，我们互不理睬。 那晚，美美把客人的话转告我时，我已后悔。 我说：“其实，你那个主意也没什么不好的。我……” 美美一摆手，“算了，别提那个烂主意了。我现在有了个新法子，不但能把以前的客人重新抢回来，还能招徕更多的生意！” “什么法子？” 美美眨眨眼睛，慧黠地笑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呵呵！” 早先，我以为人们来饭馆吃饭不过是为填饱肚子，只要口味佳，吃得没心没肺。现在方知，世上当真有厉害又细心的食客，能够以味知情。所以，此后，即使有天大的不高兴，也不敢把火气加在炒饭中，知道此物愈多愈无用，更不能强借于他人。 一日清晨，我才开店门，美美就带进来一个年轻人。 “子鱼，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晨报美食版的记者，邵家彬。这是我的合伙人，也是我们的大厨，周子鱼。” 我对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是个白净斯文的男生，瘦瘦高高，年纪轻轻，看起来顶多二十一二岁。 我猜他是大学生，在报社做实习记者，心里对他并不看重。 美美正与他聊得起劲，我便悄悄退回厨房，准备今天的炒饭。待我差不多准备妥当时，美美忽然推门进来，“咦，你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快点把手洗干净，家彬想问你几个问题。” 笑话！我消失一个半小时，她竟才发现我不见！真是有异性，没人性，一遇见帅哥就把老友抛至九霄云外了。 那个邵家彬问我：“听美美说，你做的炒饭十分特别。可不可以告诉我，它的特别之处在哪里？” 才见面不到两个小时，就互相直呼其名了，好不亲热！ 我没好气地说：“特别地好吃！” 美美气得直瞪我。我一扭脸，装作看不见。 “那你是如何做出这么好吃的炒饭的呢？” “双手握铲在铁板上炒。” 美美差点儿要用锅铲来敲我的头。 他没有生气，也不气馁，耐心地问：“听美美说……” 什么都是听美美说的，那还来问我干嘛？ “她说你的炒饭曾令一位客人感动至落泪，可不可以说一下当时详细的情况？” 我看了美美一眼，她侧过脸去，故意不看我。 这件事纯属误会，与我无关，与炒饭，更无关。 那是我们开张后的第一个春天，那一天，天空蒙蒙下着细雨。 我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 我找来上好的龙井，用来泡米，然后剥了虾仁，切好青笋，又搅了一大盆鸡蛋。 那天，我做的是龙井虾仁炒饭，汤是笋片蛋花汤，清爽怡人，正如这绵绵细雨给我的感觉一样。 一个女孩儿，来得很早。美美给她端上当天第一盘炒饭。 她只吃了几口，很突然地掉下泪来。她一边吃一边流泪，眼泪越流越多。我和美美都吓坏了，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良久，她的情绪才平静下来。炒饭才吃了不到一半。 “谢谢你的炒饭。”临走时，她对我说。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她眼睛红红地望着窗外灰色的雨，说：“以前，我看过一个电影。女主角是个非常棒的厨师，可是她却无法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残忍的是，她还要为他与另一个女人的婚宴准备食物。婚礼那天，客人们都吃了她做的食物，心里全都莫名地哀伤起来，掉下泪来。那是因为食物里有她哀伤的泪，人们因此而感染了她的痛苦。” 她回过头来，用悲悯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也痛苦，是吗？我与你一样痛苦，为一样的原因，所以，我能感受到你炒饭里的哀伤。” 说完，她就走了，很快地消失不见。 我呆愣了半天，才转头对美美说，这件事与我无关，与炒饭无关。或许是因为那部电影，或许是因为这场春雨。我不知道。反正与我和炒饭无关，因为，我并不哀伤，也不痛苦。我不会做那种使人流泪的炒饭。这世上本就没有会使人流泪的炒饭。 他静静地听着，末了，轻叹一声，“唉，你为什么坚信不是因为你的炒饭的缘故呢？如果是，那该多美！” “先生，那是童话。请你现实一些。”我认真地说。 “干吗一定要那么现实？天真一些，多一些幻想，不好吗？”他一脸纯真，孩子一般的纯真。阳光从他的背后照进来，为他的脸庞镶了一道好看的金边儿。他好似一个娃娃般可爱。 我摇头，真是个大傻瓜。 美美拍他的肩膀，把他从幻想中唤醒，“要不要尝尝今天的炒饭？” “好啊，求之不得。”他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今天供应什么炒饭呢？” 我答：“辣白菜炒饭，萝卜牡蛎汤。” “那请来一份吧！” “你能吃辣吗？可是很辣很辣的哦！” “啊，我最爱吃辣了。” “好，请等一下。” 我一本正经地端上一份炒饭。 他吃一口饭，眉头顿时皱在一起，再去喝汤，差点儿一口喷出来，一张白脸刹时涨得通红。 美美见状，赶忙倒上一杯凉开水。我呢，躲到厨房门后，笑得直不起腰来。 那份饭被我加了料，麻辣非常。 不知怎的，十分想去捉弄他一下。或许是因为他太似小孩子，容易欺负。 美美为此事与我怄了半天气。 第二日，见了晨报上邵家彬对“美丽心情炒饭屋”的报道，尽是溢美之辞，美美才转怒为喜。那个邵家彬是见过世面的，不是个小气的人。美美此招果然奏效，炒饭屋的生意当真好了起来，简直可以用“火爆”来形容。唯一的烦恼是，我们人手太少，客人多时，我一个人在后厨，手脚并用也忙不过来。 这是我们的炒饭屋迎接的第二个春天。 春光明媚，碧空如洗。我渴望出门踏青，可是美美不肯，只能将这一份痒痒的心情转化成炒饭的灵感。 我选黄瓜鸡蛋炒饭和胡萝卜牛肉浓汤。清香的黄瓜，松软的鸡蛋再加上香酥的牛肉，恰好可以诠释我渴玩难耐的心情。只盼客人少少，可以早点儿收工。 偏偏事与愿违，炒饭屋爆满，门外竟也排起长龙。 我忙得四脚朝天，突听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骇了一大跳。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我回头看，后门外立着一个白净高瘦的男生。 “邵家彬！” 他笑了，“啊，真幸运，你还没忘了我的名字。” 我想问他的出现是怎么一回事，前边的美美却已在催我：“子鱼，快点好不好？客人都等急了！” 我说：“好，邵家彬，你来帮我。休息间里有一套干净衣服，你先穿上。然后洗干净手，把米饭焖上。那堆黄瓜，洗净，削皮，切丁。再打二十个鸡蛋，搅匀。” 他没多言，马上行动，手脚麻利。 直到三点，客人渐少。我才松一口气。邵家彬递上一条手巾和一杯水。 “谢谢。”我有气无力地说。“啊，对了，邵家彬，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也累坏了，一边喘气一边解释道：“其实我是新闻系大四的学生，在晨报社实习。今天本来是来吃炒饭的。走到门口，见一大堆人在排队，猜你一个人一定忙不过来，所以绕到后门来帮你的忙。” “真多亏了你，不然，我做到抽筋也做不完！不好意思，上次捉弄你，真对不起！”我真诚地向他道歉。 他脸红红的，用手摸着后脑勺，哈哈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上次什么事，我都不记得了。只是我中午没吃东西，现在肚子空空……” “啊，我这就给你炒一份饭，很快好的。” “不用不用，不用劳您大驾。我自己来炒，可不可以？”他看着我，问。 我点点头。 “其实，周小姐。”他一边炒饭，一边同我说话。 “叫我子鱼好了。” “嗯，子鱼。”他脸一红。 他怎么这么爱脸红？ “我可不可以跟你学炒饭？” 我有点疑惑，“跟我学炒饭？为什么？” “因为你炒的饭很好吃，也很特别。” 我笑,“我从没专门学过炒饭，只是以前常做给美美吃，慢慢就练出来了。你跟我学不到什么的，我不知道教你什么。” “那些炒饭的式样是怎么想出来的？” 我歪着头，说：“瞎想呗，只要吃不死人就行了。” “可是特别美味。” 我挠头，“我也不知为何，真的。” 他炒好饭，递我一碗，“尝尝有何不同？” 我摇头，“我不吃炒饭，自己做的都不吃。” 他大愕，“你从不吃炒饭？” “不，”我黯然说道，“我只吃一个人做的炒饭。” “是谁？”他问。 我猛地抬头，惊见他满眼的关切，那么熟悉而又陌生的关切。 “不关你事。”我转过身，冷冷地说。 晚餐时间，客人还是很多。邵家彬仍留下帮忙。 晚上打烊后，他提出可以每日午、晚两餐时间在炒饭屋打工帮忙。我们实在需要帮手，遂同意，并给他不低的时酬，外加两餐。 说实话，家彬是个好男孩儿。人聪明，动作又快，着实帮了我不少忙，且又可常常在报上做宣传。我心里十分感激他。只是有时他略显八婆。 “子鱼，你为什么叫子鱼呢？”他尽想些没头脑的问题。 我不睬他。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他仍不舍不弃。 “错！因为我妈生我时，有一条大鱼入梦。”我胡说八道。 “哦，鲤鱼跃龙门！”他做恍然大悟状。 “跃个大头门！我妈梦见的是鲸鱼。鲸鱼会跃龙门吗？” 美美怪我对家彬太凶，“你说话干嘛总是恶声恶气的？就算不会装温柔，也可以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话啊！不必整天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我十分无奈。我也想做依人小鸟，但不知为何，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一开口便成了夜叉。 其实，我很愿意同家彬聊天。 美美当然是我的死党，但你只能跟她聊今夏流行什么装扮，哪个牌子的眼霜去黑眼圈的效果最好，诸如此类的问题。讲旅行见闻，讲电影小说，讲音乐油画，我们对彼此都无太多耐心。 但，这些我可以同家彬讲。他年纪虽轻，却见多识广，且对问题颇有见地。在他面前，年长的我，有时也略显幼稚。可是他从不笑我。他会很谦虚地说出他自己的见解，并不故意显现自己有多高明。 这样的男生，近年来，愈发少见。自私小气，浅薄无知，缺乏责任感，不懂尊重妇孺，几乎已成男性通病，完全没有男子应有的气质。 但，回头想来，现今女子不也一样。有的爱慕虚荣，贪图享乐，有的根本不知温柔体贴为何物，如我。 一次，他讲去敦煌的事情，我神往至极。对于那份苍凉之美，总是爱不够。幻想自己前世是吹过大漠的一阵风，偶然经过，便爱上了它，于是绕着它打转，反反复复，来来去去，不肯离去。 我对他说，有一天，等赚够钱，要去撒哈拉。 他沉思片刻，然后认真地说，我若去撒哈拉，他会先去大沙漠找一份工作，安排好住处，等我。 我大笑，说，好啊，到时我去投靠你。 其实，我心里很难过。因为我知道，他不是荷西，我也不是三毛。或许，我会有赚够钱的那一天，然后去了撒哈拉，然，只怕那时他已忘记了今日的言语，也可能早已忘记了我。 他急了，我是说真的，真的！ 我点头微笑，安慰他说，我知道，你是真的，我知道。 我活了二十四年，听过誓言无数。有多少信誓旦旦，在海亦未枯，石亦未烂时，就已经改变？ 我从不许诺，因知那是一份必担的责任，我负不起。 别人的许诺，我也从不轻信。成真当然最好，没有，也不觉有太大遗憾。 世事难料，万事未必尽在你我掌握之中。 不知不觉中，夏天已悄悄走近。 迎面吹来微醺的风，灿烂的阳光抚摸着我的脸庞，我不禁有些醉意。 “今天做一份新式炒饭。”我一边对美美说话，一边把两瓶上好的红酒倒进切好的鸡丁中。 末了，美美搂着空酒瓶，心疼地问我：“子鱼，你有否想过，这份炒饭要卖多少钱？” 我仰望天花板，说：“不知八块钱算不算太贵？” “贵！”美美大叫，“这两瓶红酒要多少钱？八块钱一份！哼！” “我还买了瓶白兰地，添在汤中。只加一半，不算多了。”我拍拍她的肩膀，说：“我们已经赚了许多，今天就算做善事好喽！” 当天中午供给的是香酒鸡炒饭和奶油浓汤。炒饭屋里酒香怡人。每个从店里走出的客人都飘飘然的，带着些许醉意。 美美没好气地说：“你啊，子鱼，教坏小朋友！” 我想着下午上课时，下面一片晕乎乎的学生在听课，老师心里好不奇怪的样子，就觉十分好笑。 “家彬，你说她是不是太过份？在炒饭和汤里加那么多酒！学生们都醉了怎么办？” 她哪里是关心学生们？她心疼她的酒。 家彬笑笑说：“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说：“正是，醉翁若一心求醉，喝白开水也一样。” 美美气得跺脚，“你们两个，一个鼻孔出气！不理你们了！”言罢，甩手离开厨房，只剩我和家彬在一旁开心大笑。 香酒鸡炒饭大受欢迎，我们一连卖了三天，还有许多客人不满足，要求再多卖一周。这几日，客人异常的多。我与家彬两个人也忙不过来了。 一晚打烊时，我对美美说：“明天死活也不卖香酒鸡了。我与家彬都撑不下去了。” 美美眼见累至虚脱的我们，点头答应：“好，好，卖一两天简单的青菜炒饭好了。” 我无力地点头，只觉得浑身针扎般痛，不似一般的劳累。 家彬准备了宵夜，鸡丝粥和几样小菜。 我没胃口，只吃了一口。 他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累。我想回家。” “那我送你回去。” 美美说：“我关店门，你们都回去早点儿休息吧。” 家彬送我进家门。 “好了，你也早些回学校吧。”我说。 他没动，只是伸一只手过来探我的额头。 “干嘛！”我一甩头，头痛如裂。 “哟，好烫！子鱼，你发烧了！”他说，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关心。 “好啦，我知道了。你回吧。” “退烧药放在哪儿？”他四下找药箱。 “没有。”我支撑不住，只好斜躺在沙发上。 他又跑过来，“子鱼，你不能躺在这儿，会着凉的！来，我抱你去卧室。”说着，伸出双臂来抱我。 “不用。”我不耐烦地推开他，强拖着双腿，走向卧室，一下子就倒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梦中醒来，饥渴难耐，浑身疼痛难忍。我下床找水喝，推开卧室的门。 “咦，子鱼，你醒了。”家彬一见我，忙快步走过来。 我抬眼看时钟，已是凌晨两点。 “怎么还没走？”我问。 “我去药店买了退烧药，熬了一锅鸡丝粥。你一直没吃东西，一定饿坏了……”他婆婆妈妈地说着一大堆关心我的话。 若换是美美，见有个好男生这么关心自己，一定感动到痛哭流涕。可是我却大叫起来：“你烦不烦呐！这几天，我累得半死，只想好好睡一觉，你却赖在这里不走，害我无法休息！我这么大个人，还用你来教我怎么照顾自己吗？” 家彬一下子愣在那儿，脸像夜霜一样的白。 半晌，他低声说：“先去吃点粥，再吃药，睡一觉，明天就会好多了。还有，冰箱里有切好的西瓜。”说完，他默默地转身，开门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 是因为他关心我，对我太好，而令我想起另一个亦如此爱护我的人吗？ 是我把他当作他，气他不守诺言，而把火气转嫁到他身上吗？ 还是因为我已习惯对一切关心我的人吼叫？ 又或是因为他们对我的宠爱来得那样轻易，我因此而不知珍惜？ 我茫茫然地走进厨房。果然，锅里是香气扑鼻的鸡丝粥，冰箱里有切成小块的西瓜，桌子上放着退烧药，旁边的字条上写着“一日三次，每次一片”。是家彬的字迹。 我叹了一口气，缓缓坐下来。 粥是不能吃的，西瓜是不能吃的，退烧药，也是不能吃的。只怕一沾舌头，就要掉下泪来。 我病了一周。美美来看我，我不开门，说不想见人。电话线拔掉，手机关机。不是怕有人来打扰，是怕没有人再来关心我。 等我的身心都休养好了，美美来给我煮面吃。 我们俩对坐着，默默吃着面。 我心里很难受，希望她骂我一顿，像上次暮泽离开时那样，痛痛快快的大骂我一顿。 三年前，我们都读大四。暮泽被保送至另一所学校读研，而我正准备考研。我们俩在校外租了一个小房子，一切由他打点，以使我全心备考。 那时，我真是幸福啊，只是不自知。 每晚，暮泽都会炒一份炒饭给我，算是宵夜。怕我嫌单调，他还经常变换花样。简单的饭菜，到他的手中竟变成美味可口的炒饭。现在想来，暮泽他并非天生食神，一切只不过因为对我的疼爱。可我真是任性得可以，几乎天天对他发脾气，鸡毛小事也拿来吵。终于，他受不了，选择了离开，在我考完最后一科的那一天。 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在美美的面前。她比我还要激动，骂我神经病，见不得别人都我好，活该一辈子没有人爱！ 那一个寒假，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我以为自己早已对他没感觉。一天晚上，不自主地，给自己炒了份炒饭。只吃了一口，眼泪竟刷的流了下来。 原来，我一直在欺骗自己。 我对自己说，子鱼，不哭。子鱼，不哭。他说过要一生一世爱护你的。他没有守住誓言。他不是个好男孩儿。他不值得你掉泪。 其实，我是在欺骗自己。 暮泽是这世上最最疼爱我的男生，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他。我不是一个值得他守护的女孩儿。我失去他，是我活该，那是对我的惩罚。可是我很难过，很难过，不是为自己，是为他。因为我伤害了他，伤害了一个那么爱我、疼我的男生。 我很想很想让他知道，我其实很爱他，很在乎他，一切其实并不像我表现出来的那样。他为我付出的一切，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在心里，并且从心底里感激他。 暮泽，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从此，我再不敢吃炒饭，尤其是自己做的炒饭。 因为，我知道那每一份炒饭里有多深的愧疚与痛苦。我之所以在不停地炒饭，只是希望将这一份愧疚与痛苦都发泄出来。 那天的那个女孩儿说的没错，只是我又在骗自己。 现在，我又犯了同样错误。我好像一直都不知悔改。 “美美，你怎么都不骂我呢？”我问。 “你是无心的，我知道。你的脾气虽然臭，但人仍然是好的。” 美美又说：“你虽外表坚强，对别人的关心疼爱并不在乎，甚至有些冷漠。其实你是怕！怕人关心，怕人来爱，只因为自卑。担心自己不够好，辜负了人家一片好心，白白浪费了人家大好时光。我明白，你的心是好的，并且万分地渴爱。” 这么多年，只这一个朋友在身边，也只有她最了解我。 “你只是个渴望被人疼爱的小孩子，而且是个需要特别照顾的小孩子。只有真正懂你，爱护你的人才会耐心的守候在你身边。你不必难过。失去他们并不是什么损失，他们都不够爱你。” 我哭了，很快泪流满面。 我多么希望美美说的是真的啊！那样我也就不用那么难过了。 可是，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不是。因为，她是我的朋友，所以，她向着我。 我若真是个小孩子，也是个非常非常自私的小孩子，从不关心别人的感受，不考虑他人的痛苦。 后来，美美告诉我，在我不在的一周，家彬一直在这里帮忙。只是他已临近毕业，所以，美美叫他好好准备毕业论文，万不可耽误。 很快，家彬已拿到学位证书，参加完毕业典礼。 他要走了，去南方一家很大的报社工作。临走前，他来炒饭屋与美美和我道别。大家都客客气气的，谁都没有提那天的事。 我想，美美是对的。家彬对我，充其量只是喜欢，一点点淡淡的、浅浅的心动。风一吹，也就散开了。而我对他，更像是喜欢一个可爱聪明的小孩子，没根的。 他走之后，我又想出一份新式的炒饭，红绿灯炒饭和冬瓜汤。既有红绿灯青涩微苦的味道，又有冬瓜的丝丝绵绵，纠缠不尽。 那天刚好下雨，下的正是这种苦涩、丝绵、纠缠不尽的雨。 大学放假，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只坐着零落几个。 客人们尝过这红绿灯炒饭之后，都开始抽抽搭搭地下起雨来。 这，我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这份炒饭会令你想起你曾经伤害过的人，曾经亏欠过的人，也是曾经深爱过你的人和你深爱着的人。 倘若没有深切的爱，伤害，就不会如此的刻骨铭心，悔恨，也不会如此的苦涩绵绝。 但，真的，活过这许多年，又有谁不欠着谁呢？ 美美坐在后门外，指间多了一支烟。 她几时学会的抽烟呢？ 怕是她也尝了炒饭吧？ 我悄悄退身，不想打扰她。 “子鱼，”她叫住我，“他曾叫我同他一起走，我……”我拍拍她的肩，“美女，抽烟会变老哦。”笑笑，然后走开。 我固然不是冰雪聪明，但相处这么久，总还是有察觉的。做人，有时还是糊涂些好。 美美也走进来，指间的香烟已经消失。她扬了扬眉毛，“你说的对，我可不想那么早就变老太婆。” 我与美美的感情不会因为一份炒饭而变化，当然也不会因为曾经的“他”。 我伸了个懒腰，大叫道：“这份工我做腻了！我不要再炒饭了！永远不！美美，不如我们去旅行吧？敦煌怎么样？” “我不要！风沙又大，又干燥。我才不要去那种鬼地方呢！” “好了，我决定了就去敦煌。” “死都不去。” “那我就把你变成干尸带去，正好气候适合。” …… 生活如常进行着。 炒饭屋早已歇业。如果你没有尝过我的炒饭，那真的是很遗憾。它的的确确是世界上最最特别的炒饭。可惜，你再也吃不到了。因为，我已经不做炒饭了，再也不做了</div>

落寞微笑 · 发表于 2006-11-17 10:39:00

施舍一碗大份的，别放盐我的泪水已经足够咸因为这份炒饭让我想起曾经伤害过的人，曾经亏欠过的人，也是曾经深爱过的人和我深爱着的人

等零点零三 · 发表于 2006-11-17 17:08:00

好长的美文啊，今天匆忙路过，下次再仔细拜读

夏天喝冰水 · 发表于 2006-11-17 13:14:00

帮LZ贴首歌....

竹笛清韵 · 发表于 2006-11-21 21:04:00

太咸了..偶会喜欢加点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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