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深圳那会儿,我和几个朋友一起住在泥冈村附近。我们天天一起凑分子,三顿都在青年大厦的快餐厅里吃。每天去吃晚饭时,在路边的树荫下都会撞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长得奇丑,活象一把铁火钳,但却涂脂抹粉,打扮得十分妖艳;每见了一个上年纪的人,就凑上前问:“去玩吧”,不象挑逗,倒象哀求。也许是我们几个朋友人模人样的,所以从没问过我们;我们也就擦身而过,不过微微有些翻胃。偶尔,朋友也会开句玩笑:“这样丑的妖鸡也有人嫖?除非一生没闻过腥味”。我虽然有点不满朋友的口吻,但又想:干什么不好,出来做鸡,长得又丑,白遭人嫌,这都是金钱惹的祸;我心里也暗暗有些鄙视她。
丑鸡每天将近天黑时分“上班”,雷打不动,风雨无阻;有一天夜晚,风雨交加,秋凉袭人,我和朋友吃完火锅回家,路过日日走过的林荫道,看见丑鸡穿着坦胸露背的夏裙,撑着一把旧伞,瑟瑟索索地站在树下发抖。我不禁望了她一眼,借着路灯,我用眼神告诉她,这么晚了,这样的天气,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去好了;她似乎读懂我的眼神,那双大却无神的眼睛露出了大把大把的幽怨,她没有说话,转过头去。我也转身加快了脚步。
一年很快过去了,又到了暑期。除了去年高交会和今春“严打”那几个星期外,丑鸡几乎总站在街边。大概是生意不好,丑鸡改变形象了:穿一身洁白的裙子,背一个双肩背包装清纯。见她这样,我更觉不舒服,能绕就绕着走。直到有一天,我在民润超市里乱逛,听见货架那边一个女孩的声音:“妈妈,我要这个”,“妈妈,我还要哪个”;接着,我听见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就买什么”。我转过货架,看见了——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丑鸡!她穿着一件酱色的连衣裙,不施脂粉,蜡黄的脸上泛起柔和的光辉,笑眯眯的眼睛充满了慈爱;她左手牵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右手推着一架购物车。我的眼前豁然开朗,我笑了。她不丑,相反,仔细一看,还满有几分姿色呢。她也冲我一笑,这笑容荡漾起了乡里人特有的纯朴。
好几天没有看见丑鸡了,我真为她的回归感到高兴。不久就淡忘了她。然而,晚报的一则短讯灼痛了我的双眼。
“在泥冈村一带,一名卖淫女昨日自杀。据悉,卖淫女名叫余凤,丈夫因伤致残,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已来深卖淫多年。今年暑假,已读小学三年级的女儿,思母心切,要求来深探母,余凤答应了。女儿来深后,母女共享了几天天伦之乐。尔后,母亲囊中羞涩,就又背着女儿复操旧业。不想女儿尾随其后,发现了一切;正值初春的女儿自觉无颜见人,留下遗书一封后服毒自尽;卖淫女见状,也上吊自杀,被人发现后送院不治。”
从那以后,树阴下再不见了丑鸡。但愿永远不再见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