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不知名的古旧寨子里,夜晚一片漆黑如墨,天空没有星星,月亮也不知所踪,只一丝风悄悄徘徊。
从寨子西头的一栋破旧的房子里,透着唯一的一点光火。昏暗暗的,在夜幕里显得渺小而无助。昏黄的烛火边上,一个老妇人默默坐着。一面乌亮的铜镜摆在桌上。
镜中人满面皱纹,神情黯然而忧伤。头发银白如盐,却疏理得一丝不苟。
她拿起一本线装书,在烛火下逐字细读,仿佛咀嚼泉水的一口老井。书页在烛火下呈现出皱巴巴的暗黄颜色。她翻动书页时细致而轻巧,手指像是亲吻熟睡的爱人,生怕惊醒了他。
她的眼睛擒着书页,而心,却离得很远很远,如徐徐之风,轻飘去了久远的往事之中。
那是五十年前的一个下午,懒散的夏日,照得人心里不安份。她两天未曾听过那首曲子了,悠扬的琴曲,水一样,柔柔的,净净的,听着像饮了酒,让人醉。
他来寨里的那天,只背着一袋书和一把琴,神情总是郁郁的,仿佛有满腹的心事。
她笑了笑。黯淡的眉眼,也显出了光彩;满脸耷拉的皱纹仿若上了虹,也变得热情了。
那天下午,她后来要去地里种些菜。经过寨口的合欢树下时,碰着他了,仍是以往的神情,静静的,立着向远处望。
后来,她跟他说了许多的话。她还告诉他:每一朵合欢花里都有一个孩子,到了晚上,花就会将他搂紧。她说这是她母亲讲的。
他朝她笑,对她说:“你比《诗经》还美。”
“诗经是谁?”
“诗经啊,她是一朵合欢花吧。”他静静看了看她,然后又说:“但她里面有一个爱人,到了晚上,她也会搂紧他。”
······
苍老的妇人看着镜中的自己,只是昏暗暗的一片,皱纹爬了满脸,眼神也早已干涩。
哪还是什么合欢花呢?一声叹息如约而至,落在静静的夜里,像是冬天冰冰的雪飘进了掌心。
那天晚上,他就紧紧搂住了我。老人幸福的笑了。
那是个美丽的夜晚。月光闪亮闪亮的,像是鸡蛋清。他约她去听琴,仍是在寨口的那颗合欢树下。他弹了一首幽幽的曲子,曲子像月光,清澈清澈;也像树尖上的露水,润滑润滑的。
曲子弹完以后,他就紧搂住了她,在一堆麦桔里,他温柔地说:“我要像一朵合欢花,将你紧紧搂着。”
女人羞红了脸,轻轻说:“那我是什么?”
“你是我的爱人,比《诗经》都要美的爱人”
······
老人悄悄拿起了一把疏子,安静打理着头发。
“怕他明天就回来了,这个样子,成了合欢树皮了”她对着镜中人说。
男人走的时候,她也是在寨口合欢树下送的他。他将她紧紧搂着,然后轻轻说:“合欢花瓣合起来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嗯,我就在合欢树下等你,记得要带琴回来。”
······
清晨的阳光悄悄爬上了山头,露水在树尖上轻轻颤抖,仿佛惧怕死亡来到。老人依然静静坐着,双目低垂,随意将头搁在镜子上,神情幸福而忧伤。烛火已经燃尽,蜡碎在了桌上,像一滩泪。
夜幕降临的时候,合欢花瓣像是倦了的眼睛,悄悄合了起来。树下似乎有一个恍惚的人影徘徊,眼眺望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