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诺目光中最后的溃败,像残了一地的落花。再也收拾不起。 我的心缩成一团,头却抬得高高,再不回身,骄傲地走出门去。 谁也拦截不了我的骄傲,谁都不行。要我在这里认输,他们都打错了主义。
1.他呵呵笑,你跟我想得一样 那日,没有想苏诺会主动帮着拿行李,本来我也递过去了手,两人的手便不经意搭在了一起。他的指,比我暖了许多的温度,宽厚柔和。我感觉到,便飞快将手抽回,抬起头公事公办地笑笑。我们认识,但并不熟悉。 苏诺似乎并无任何介意,利落地一把将我的箱子自汽车后备箱拎出,环顾着四周的院落,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说,呵,偷得浮生半日闲。 怔了一下,印象中苏诺不是个善言的男子,也或者因为不熟。声音是陌生的,好似,不记得听他说过什么。公司那栋楼,上上下下好几层,如果赶得巧,也只是在电梯里碰上一面两面,各自有敷衍含蓄的笑容。只是笑而已。偶尔也在公司集体会议上隔着必定的距离看到他,像看到别的什么人。很平常很平淡。 再没有更多地交往。在我眼中,苏诺和其他写字楼的男人并无二致,年轻,受过高等教育,或者家境优越。也有很看得过去的一张脸,气质优雅,平时被迫穿着白衬衣打着黑领带,裤线笔挺。并不显得呆板难看。只是未曾有过对话,因为也不知道,原来苏诺有着如此暖煦的声音。 或者那种声音在高楼大厦里,是被封闭和禁锢了的。包括人的思想和自由。因为想逃离那种封闭,这次,我主动请缨过来远远位于市郊的研究所。并兴高采烈。而同来的十几个人中,据说同我一样主动地,只有苏诺。 多少是让人感到意外的,我们都年轻,该是热爱喧嚣繁华的时候,却主动地坚决地放弃掉身后那个繁华都市。即使只能有两年时间,也像得了什么宝,自己高兴得不行,还恨不能把自己连同所有身外物一同带来。故,我的箱子最大。 站在那里,我先自舒展地呼了口气。城市里已经无法看到这样开阔的院落,除了研究室的一片纯白,后面坐落于白桦树中的宿舍竟然是红砖碧瓦。天那么蓝,云那样淡,吹过的风有干净的气息,听不到任何噪音,世外桃源一般。而每个人甚至可以奢侈地拥有自己独立的空间。即使苏诺有更多的力气,拎着我的箱子走好多步也显吃力。走着走着会回头看我,你打算在这里安家吗?如果可以。我赶上去帮他抬。伸出我的手去,他拒绝,将我的手挡掉,换了自己的另一个手。笑着说,唐小糖,你的头发好像短了些。 他真让我诧异,在此前,好长一段日子我都不记得几时见到过他。电梯里,还是会议间?头发短掉不过是最近的事。但不问,笑着答,是啊是啊我刚剪过了,我怕这里没有地方修剪头发,我害怕头发长了乱乱的,我懒。
几十公里而已,周末你就可以回到那个繁华人间。我不要,我说,我要在这里修炼成仙。变成妖精也行。 我自我陶醉地边走边跳着脚。他呵呵地笑,唐小糖,你跟我想得一样。 这话说完两人已经到了宿舍门前。他替我选中靠近东边的一间,朱红色的木头门。屋子却是出奇地干净,墙壁洁白床单洁白,如酒店的商务间,还配了看起来不错的电脑。 没有世外桃源了,我想。可是,我跟他想得一样,他想象过我吗? 都不及问,也不去细细分辨了。苏诺将我的箱子放在角落。指指窗子,我住你窗口对面的那间。 啊,好。我说,我带了蓝色的窗帘。天一样地蓝。他大声笑起来。我越发怀疑写字楼会禁锢人的个性,他怎么可以笑得这般灿烂?可是,他真的想象过我吗?
2.他不过26岁,却已晓得怀旧
这样的日子,我适应地极快。每天穿消过毒的白色长衫,拿了记录本去试验室呆足几个时辰,回来输入电脑。长衫稍显长了,走路带着风。有次苏诺跟在我后面笑,说,你这个样子,倒真的像长了翅膀的神仙。
我更加快乐,伙同大家一起吃餐厅的饭,等待洗衣房的机器有空闲,打电话,上网,晚上,很快乐地看那些以前没有时间看的电视剧。不在乎她们到底有多长有多拖拉。也看临去时一次性买的许多书,可以安安静静地看。而在都市的喧嚣里,哪会有这样安好的时间?
有许多时候会在玻璃上看到陈诺的脸。压在玻璃上压扁了,惹得我笑。这时他就会对着玻璃大声喊,唐小糖你怎么天天都这么高兴啊。是的,我说,我很高兴。我高兴这样。 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的不稳定我们常常搬家,一直搬到我读了高中才安稳下来,我从小就具有适应新环境并在新环境中寻找快乐的天赋。总会在新的环境里欢喜得不得了。 但我没想要具有这种天赋的,还有苏诺。他竟在我们住房的边缘,树和树之间,开发出一小块的空地上,松了土,撒了种子,过段时间,长出了新鲜的植物来。 是那种一旦生长起来便很迅速的油菜,绿蓬蓬的很短的日子就覆盖了那片空地。苏诺种它们,是为了日后金黄色的油菜花。那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花。 这个从小长在江南的男人,也不过26岁,但已晓得怀旧。 那段日子,到了周末,常常只剩了我同他和不多的管理人员还留在那个大院里,其他人都已急急搭了班车回城过他们喜欢的生活。他们来这,是不得已,如同我的回去。 我更喜欢这里。且不怕寂寞。
每天,我会有几次路过陈诺的油菜地,便看着它们蓬勃地长起来。终于过到了4月,满眼的油菜花好像一夜间开放了。那种金灿灿的黄,那样蓬勃绚烂和招展。苏诺很细致地照顾着它们,像照顾小孩子一样,每次他在那里看它们,眼神里的温柔都满满得好似可以溢出来。 他爱那些花,谁都看得出来。 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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