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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离祖父逝去,已经半个月了。一到夜晚,脑海里总是浮现他的样子。<br/> </p>
<p> 闭上眼,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那个下雨天,正赶上放学的时候,才扫完地文广良老师喊我说,你到大门口去看下,有个老人家好像一直在找你。我一路跑去,看到他穿着很破的雨靴羞涩地站在大门角落里,忽然间看到我立刻大声喊,唯唯,我在这里!然后在众人的羡慕眼神里,我接过他手中的长柄伞,高兴地跟着他一前一后地走回家。</p>
<p><br/>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在放完牛,看好田里的水,锄好地里的草,再急速地走那么远的路来送伞的。记忆里,从小学到初中,我们姐弟几个没淋过几次雨,因为他一直主动肩负着送伞的责任。</p>
<p><br/> 幼年时,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大人们到别人家去做客,因为每次回来,都能在口袋里找到花生,瓜子之类的零食。而在他那里,常常能遇到在外面难得一见的橘饼。每次解爸家的奶奶给他好吃的,他都带回家来,见到我们几个孩子,就眯着眼睛笑着说,这橘饼太硬了,我吃不动,你们拿去吃吧。其实我们何尝不知道他是舍不得自己吃啊,但小孩子馋嘴的天性,让我们每次都高兴地拿着去放在开水里泡软,然后切开分着吃。。。</p>
<p><br/> 自小我和弟弟跟着他睡,每到冬天我就手脚冰凉,而他晚上总会准备一只打完吊针的玻璃瓶,将开水装进去用橡皮塞塞好后再用旧衣服包起来,把我和弟弟的脚以及瓶子抱在怀里捂热,然后再用厚厚的外套铺在我们放脚的那头被子上,偶尔兴致来了时,还会给我们背诵一点《幼学》《中庸》之类的书。一年又一年,一直如此。从念初中二年级分床后,我的冬天便再也没有睡的那么温暖了。后来贫血严重,身体越发寒冷,虽用过的暖水袋,电热毯无数,却越发怀念他那温暖的怀抱。</p>
<p><br/> 他性格忠厚,极其内敛,不擅言辞。自病倒后,村里很多人都来看他,甚至有些人每个夜晚都会来家里守在他床前坐着,直到凌晨才走。但也有人背后议论说,他几十年前任村里保管员时,中饱私囊。直到临终前不久,他才对家人说出50多年前的真相。某日清晨,他打开保管室的门,发现窗户口被人打开,从谷子到门口有道极其明显的痕迹,于是一路追赶,结果逮着的却是村里某个寡妇的孩子。在那个靠工分挣口粮的特殊年代,一个多病的寡妇带着几个年幼的孩子,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于是他放走那个孩子,并且赶紧回来清扫痕迹。事情有了几次,某回打扫时恰好被人看见。于是,他被扣了个中饱私囊的帽子,从那以后,连家里分豆子时,都是下层的瘪豆子。家里人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直沉默不语。得知真相的那天,姑姑们扑在他的病床上,大声恸哭。两鬓发白的大姑说他太可怜了,替人背了50多年黑锅,却从没喊冤过。<br/> 他一生勤俭克制,为自己几乎没花过什么钱,东西再破旧都舍不得扔掉。没什么经济来源,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我们几个孩子好。读高中那几年,每到开学动身的那天,他都会站在我出山必经的公路上,高兴地拿个红包给我,然后乐呵呵地说,大吉大利。我去南昌念大学后,他行动已经很不便了,但还是会拄着拐杖站在路上递给我红包说,万事如意。参加工作后每逢过年时我们给他拿压岁钱,他总是不肯要,硬塞他口袋里才行。每次回家给他买了东西,他也总是用责备的口气说,你以后回来不要那么浪费钱买东西了,你们在城里工作也不容易,花钱的地方多。后来奶奶偷偷跟我说,你不知道你爷爷其实心里有多高兴,在村里逢人便说你们几个孙女又给他拿了多少钱买了多少东西呢。。。他从不计较自己付出了多少,却时常记着别人对他的好。</p>
<p><br/> 他走的那个下午,我跪在他的跟前,看着他眉毛垂下的样子,似乎只是睡着了。奶奶拉着我的手哭到,你爷爷过世时连着喊了几声你的名字。听罢,我忍不住过去把头趴在他的肩头,他和我在人间的最后一面,竟终究是没有等到。</p>
<p><br/> 半个月了,每到夜晚一躺下床,脑海里总浮现葬礼那天大雪纷飞的场景,或他拄着拐杖站在路上目送我去念书的样子,每次都是泪流满面。幼年时我们脚冷有他的怀抱去温暖,可如今他躺在那样冰凉的山上,又有谁知道。。。多希望他能托梦给我,至少跟我说说,在那个世界,他过的好不好,冷不冷,有没有钱花。。。<br/> </p>
<p> 他给了我这世上最好的爱,可我今生能用什么去还?<br/> </p>
<p> 情何以堪!</p>
<p> 十二月二十六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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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上个月的今天,是他离开的日子。谨以此文,怀念我的爷爷。<br/></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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