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花之恋

青松

枣花之恋
学校后山几株苦楝树，大约农历谷雨前后，春暖花开之日，樟香馥郁之时，苦楝树上的枣花也悄悄的开了，那是一种极细小的花，从枝丫间长出数茎瘦瘦的花干，干顶伸出五六个花束，花苞开放出五六个淡白色花瓣，中间伸出一个小小的花蕊，四周是紫色的外衣包裹着黄色的花芯，形成一大片淡紫色的花瓣花球。伫立树下，抬头仰望，成千上百个花朵绽放出一阵接一阵的清香，虽然没有樟树花香的馥郁，牡丹月季的艳丽，但枣花的清香随着春风浸入你的鼻腔，滋润你的肺腑，让人陶醉，让人入梦，她让我想到了童年，想到了故乡，故乡的老屋，老屋前后的枣树，老屋里外劳作的母亲……
     母亲已经到了耄耋之年了，我记得在我小时候她说过自己是乙亥的，1935年生，今年八十三岁了。现在还在老家一个人守着那间老屋，自己种菜，生火做饭，不肯到儿女家里吃轮供，我几次要接她到浙江来，她都说路途遥远，不能坐车，我让她搭飞机来，她也不肯，我估计她一是怕人生地不熟，不会说普通话而住不下去，二是怕麻烦我，我猜测更有一个不肯说出来的理由，就是担心自己年纪大了，俗话说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餐，怕自己一口气上不来，客死异乡，不能身亲故土。所以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好多次开车回家，要带她来，好孝敬一下，她连一次也没有来过，只是搭鸡蛋给我吃，电话里叮嘱我开车慢点，说村里这个那个老人没了……
    母亲是个苦命人，我父亲是遗腹子，在娘肚子里爷爷就因为台风吹倒了洞庭湖边的老屋被压死，父亲就从小跟着舅舅长大，我舅爹自己有三个儿子，还把我父亲当自己儿子一样看待，送他读了两年汉学，父亲说舅爹从小时就对他很严厉，大冬天一大早就要搬张板凳在雪地里读书，我父天资聪颖，两年时间练得一笔好毛笔字，以至于汉学先生都叫他写字做为摹本，让其他人临摹，附近村里的人逢年过节都要请他写春联，还学的一手好算盘，加减乘除打得飞快，后来做了生产队会计，在四清五风三年困难时期我们没有饿死，除了母亲会种菜，精打细算细水长流外，不能不说是托我舅爹的这份教养之恩所赐之福。我童年时年年要跟我父亲顶着风雪，打赤脚到我舅爹家拜年，去迟了还免不了挨一顿臭骂！我父亲和我都心服口服。
    我奶奶后来改嫁给了同村的李姓屠户，又生了一个儿子，我父亲七八岁从我舅爹家出来后随她到了李家做寄崽子，寄爹肯定要疼爱自己的儿子些，出门杀猪后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他留着，以至于后来说吃多了咸肉得了气管炎，一直黑多气鼓，出气不赢。母亲十多岁嫁到李家，分家后连屋都没有一间。母亲命苦，那时毛爷爷说人多力量大，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结果四清五风，大炼钢铁，朝鲜战争，大放卫星，文化革命……一个又一个奇迹尤其是生育奇迹创造了出来，母亲生儿育女一大路，生育了五子二女，我家人丁兴旺，也算是响应政府号召了，可苦了父母亲自己和我们这些拖油瓶，吃饭九张嘴，围起来一大桌还坐不下，蜗居在三间小茅屋中。幸亏母亲会种菜，不仅养活一大家子，还有多余的一担担供应到生产队去修大堤开伙食，平时还到粮站运稻谷赚工钱，挑粪担谷，出工赚工分，因为母亲的辛勤劳动，加上精打细算，我印象中我们兄弟姐妹没有穿过补丁衣服，青黄不接时除了吃过一次南瓜粥外，其余时间没有饿过肚子。 我有记忆的时候就看到母亲的小腿不正常，一条条血管弯弯曲曲，比蚯蚓还大，蛇行蚓伏在两条小腿上。后来才知道那是过劳引起的静脉曲张。
        母亲为人正直自尊，从不粘摸别人，儿女有时在外面捡了别人小东西，她总是责令我们放回原处，我小时候跟在队上打谷机后捡禾线子，看到有未打完的禾把子，就顺手拿一把回家喂鸡，母亲看到后，很不高兴，对我说：“一个鸡蛋吃不饱，一个名声背到老。”让我把那把整齐的禾谷送回公家田里去，从此后尽管我捡的禾线子少了，她反而更高兴。
    母亲极爱整洁卫生，我们兄弟姐妹的衣服脏了就总是脱下扔在墙角，她每天抱起来洗得干干净净，折的整整齐齐，过年时被子洗好后还浆上米浆，晒干，盖上后既有阳光的温暖，又有米浆的清香，让我们在温暖中酣然入眠……茅屋内外甚至床湾里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我家的菜园总是没有一根杂草，拔的干干净净，菜土四四方方，菜畦间一尘不染，好像扫帚扫过一样光滑，布鞋走过去还是很干净。
    母亲乐善好施，极富同情心，那么艰苦的岁月，那么重的子女负担，没有摧垮她善良的心，村里有一个叫金莲的妇女，三子一女，男人是个酒鬼，一喝酒就打滚耍疯，不出工赚工分，年终分的粮食自然少，一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就端着一个盆子两头借米，借来借去借不到的时候，总是转到我们家来了，明知道有时候有还有时候没还的，母亲总是按她说的数目借给她，从不让她打空转身。家里有时没有及时打米，需要外借时，我发现母亲总是借时凹口舀进，还时堆口舀出。队里有一个单身汉，是从外面乡里搬家来的，从小父母双亡，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有时他弟弟从外乡来找哥哥，哥哥外出了，而且他也不经常开灶火，母亲说别人家的饭食要紧，我们家的饭食不能要紧，要他来家里吃饭，于是我们家就长期成了他弟弟的饭食主，经常在我家吃饭。几年后这个单身汉入赘到外村，为感谢我母亲恩惠，就把他的旧茅房无偿给了我家，这样我大哥结婚才有了安身之所。家里人多，在我们吃饭的时候，母亲从不拢桌，她总是拿把扫帚扫地，或者给我们端饭盛菜，我们叫她吃饭，她总说：“你们吃喏，我等一下吃。”再叫她还是同样的回答。
    我那命苦的母亲，看到枣花我又想起了你！你的坚强善良的美德，不向命运低头的毅力，乐善好施的性格，洁身自爱的尚品，都像这小小的开着淡紫色小花的苦楝树一样，把美丽芬芳留在这世界上，教我们生活，教我们向上，教我们积极乐观的面对苦难和不幸的命运，并把它传承到永远……

老马

伟大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