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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安 安徒生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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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3 22:55: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为了盖楼 再发安徒生童话故事

 

哇哈哈哈  [em218][em218][em218]

 楼主| 发表于 2009-9-3 22:5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牙痛姨妈

我们这个故事是从哪里得来的?————你们想知道吗?

是我们从木桶里得来的,就是装旧纸的木桶。有许多好书、珍贵的书都跑到食品店老板和杂货店老板那儿去了。它不是让人读的,而是店铺需要的物品。他们要用纸来包淀粉,包咖啡豆,要用纸包鲭鱼、黄油和干酪。写过字的纸也是可用的。

不该扔进桶去的往往也被扔进去了。

我认识一个杂货店的伙计,他又是食品店老板的儿子。他是从地下室店铺发达后到地面上的店铺里来的。他读过许多东西,都是从杂货店里的那些写着字的纸上读来的。他收藏了许多很有趣的纸张,其中有一些是从忙碌而粗心的官员的纸篓里捡来的重要文件;有一些是女朋友写给女朋友的秘信:散布本不该传开,本不该被人谈论的丑闻。他是一个活的抢救队,抢救了不少的文稿。他的抢救队工作范围很宽广,既得力于自己的父母的店,也得力于杂货店主的帮助。他抢救出不少很值得重读一遍的书,或者某本书中的若干页。

他给我看了他从木桶里收集来的印刷物和手写本,大部分是从食品店里捡来的。里面有几页从大写字本扯下来的纸页;那清晰秀气的手迹,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

“是那个大学生写的!”他说道,“就是住在对面、一个月以前死去的那个大学生!人们可以看得出他患过极痛苦的牙病,文章读起来很有趣!这只是他写的一小部分。原是一整本还多一些。我的父母用半磅绿肥皂从大学生的房东那里换来的。这是我保留下来的。”

我把它借了来,我读了它。现在我可以公布了。

文章标题是:

牙痛姨妈

一小时候,姨妈给我糖果吃。我的牙承受住了,并没有龋坏;现在我长大了,成了大学生;她还拿甜东西来惯我,并且说我是一个诗人。

我有诗人的某些气质,但还不够。我在街上走的时候,常感到自己走在一个大图书馆里。房子便是书架,每一层楼都是一层摆着书的格子。里面有流行小说,有很好的古老喜剧,有各种学科的科学著作,有黄色读物,也有品位高雅的书刊。这些书会引起我的幻想,使我琢磨其中所含的哲理。

我有诗人的某些气质,但不够。很多人也一定具有和我同样的气质,可是却没有挂着有诗人称号的牌子或系着有诗人称号的领带。

他们和我都得到了上帝的馈赠——一个祝福,这对于自己来说是足够了,但是要分给别人,却又太少了点。它像一道阳光射来,充满了心灵和思想;它像一股芬馥的花香飘来,像一首熟悉却又说不清来历的曲子。

不久前的一个夜晚,我坐在屋子里,很想读点什么。但我既没有书,也没有报纸。这时突然从椴树上落下一片新鲜的绿叶。风把它吹进窗子送到我跟前。

我望着叶子上的许多叶脉。一条小毛虫在叶脉上爬动,好像要彻底地研究一番叶子。这时我不得不想到人的智慧。我们也在叶片上爬,我们只懂得叶片,可是我们却演讲。我们谈论整棵大树,根、干和树冠;这棵大树包括上帝、世界和永恒,而我们对所有这一切知道的只不过是一片叶子。

我正坐在那里的时候,米勒姨妈来串门了。

我把叶子和上面的小毛虫指给她看,把我由此而产生的想法告诉她,她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

“你是个诗人!”她说道,“说不定是我们的最伟大的一个诗人!如果我感受到了这点,我进坟墓也就心满意足了。从酿酒人拉斯姆森的葬礼后,你的巨大的想象力就一直令我惊叹!”

米勒姨妈说完,吻了我一下。

米勒姨妈是谁,酿酒人拉斯姆森又是谁?

我们的孩子们把母亲的姨妈叫做姨妈,我们没有叫她别的称呼。

她给我们果子酱和糖吃,尽管这些东西对我们的牙齿破坏很大,但是看到可爱的孩子,她的心就软了,她说道,要是拒不把他们十分喜欢的糖果分给他们一些,那该是多残酷的事情。

所以我们十分喜欢姨妈。

她是一个老小姐。据我的回忆,她总是那么老!她的年岁是没有变化的。

早些年她常常牙痛,总是说她的牙疼。于是她的朋友,酿酒人拉斯姆森便很风趣地管她叫做牙痛姨妈。

晚年他不酿酒了,靠吃利息过日子。他常去看姨妈,他比她年纪大。他一颗牙也没有,只有几个黑黑的牙窟窿。他小的时候,吃的糖太多,他这么对我们的孩子说,说我们将来也就会像他那样。

姨妈小时候很明显从来没有吃过糖,她的牙漂亮极了,雪白雪白的。

她也很爱惜她的牙齿,酿酒人拉斯姆森说她睡觉时不带她的牙!

他这是坏话,我们孩子们都知道。但是姨妈说,他不是那种意思。

一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她讲了她夜里做的一个可怕的梦:她的一颗牙齿掉了。

“这就是说,”她说道,“我失去了一个真正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若是掉了一颗假牙!”酿酒人说道,微微笑了一下,“那只能说你失去了一位假朋友!”

“您真是一位一点礼貌都不懂的老先生!”姨妈生气地说道。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生气。

不久后她说,那只是她的老朋友逗趣的话。他是世界上最高尚的人,他一旦死去,便会变为上帝的一个小天使。我对这种变化想了很久,我想,他的新形体我是不是还认得出来。

在姨妈还年轻,他也年轻的时候,他向她求过婚。她犹疑了很久,老是不动。坐着不动的时间太长了,结果她成了老姑娘,但始终是他忠诚的朋友。


 

 楼主| 发表于 2009-9-3 22: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后来,酿酒人拉斯姆森死了。

一辆豪华的灵车拉他去了墓地。后面跟着一大群戴勋章穿制服的人。

姨妈穿着黑色的丧服,带着我们这些孩子站在窗子前。在场的孩子,只少了一星期前鹳给我们带来的那个小弟弟。灵车过去了,送葬的人也过去了,街上空了。姨妈要走了,但我不愿意。我等着酿酒人拉斯姆森变成天使;你们知道,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上帝的有翅膀的小孩了,他一定会出现的。

“姨妈!”我说道。“你信不信他现在来了!要不然就是在鹳给我们再带来一个小孩的时候,它把拉斯姆森天使也给我们带来。”

姨妈完全被我的幻想惊震了,说道:“这孩子会成个大诗人!”我上学期间,她一直重复这句话。是的,甚至后来我参加了向上帝表示坚信的仪式以后,到了大学生年龄的时候也这样说。

不论是“诗痛”方面还是牙痛方面,她都是我的最体贴的朋友。你们知道,这两种毛病我都爱犯。

“只管把你的想法写下来,”她说道,“把它们塞进抽屉里。让·保罗①就是这么做的,他成为一个大诗人。可是说实在话,我并不喜欢他,他不能使你激动!你要让人兴奋、激动,你能使人兴奋、激动的。”

和她谈了这番话后的第二天夜里,我躺在床上,渴望着想成为姨妈在我身上看到和感到的那个伟大的诗人。我患了“诗痛”症!不过更可怕的是牙痛。它把我折腾得要死,我成了一条乱滚的小毛虫,腮帮子上衬着草药袋,贴着斑蝥膏②。“我能体会得到!”姨妈说道。

她的嘴角上挂着一丝痛苦的微笑;她的牙齿雪亮。

不过,我要在我和姨妈的故事中开始新的一章。

我搬到了一个新的住处,已经在那里住了一个月。我和姨妈谈到这件事。

“我住在一个安静的人家里。这家人不理睬我,虽然我拉了三次门铃。要说明的是,这真是一座惊险屋,里面充满了风雨声和人喧声。我就住在大门楼的上面;车子驶进来或驶出去的时候,墙上的画被震得抖动起来。大门也嘭嘭地响,屋子摇得厉害,就像是地震一样。若是我躺在床上,那种摇晃便会波及我的全身;不过这会使我的神经坚强。刮风的时候——这个国家总是刮风,窗钩子摇来晃去,碰在墙上丁丁当当。每次刮风,邻居院子的门铃都要响起来。

我们这些住户是分批回家的,而且总晚到深夜。住在我楼上的那位房客,白天教巴松管课,回来最迟。他回来后,总要穿着打了铁掌的靴散步,步子沉重地来回走一会儿才肯躺下睡觉。

窗子不是双层的,但是有一块玻璃被打碎了,女房东用纸糊上了破窗户,可是风依旧从缝里吹进来,而且发出牛虻似的鸣叫声。它是催眠曲。待我终于睡着了以后,没有过很久我又被公鸡的啼鸣唤醒了。——住地下室的那个人在鸡笼子里养的公鸡母鸡报着信,早晨快到了。那些矮小的挪威马,它们没有马厩,它们是被拴在楼梯下沙洞③里的。它们身子一转动总要碰着门和门槛。

天亮了。看门的人和他的家人住在阁楼上,现在咚咚地走下楼梯;木拖鞋呱达呱达地响,大门砰砰地撞着,屋子摇晃起来。等这一阵响声过去之后,住宿在楼上的那个房客又开始作早操了。他每只手举一个很重的铁球,可又托不牢;铁球一再落到楼板上。这时,楼里的学童该上学了,他们一路喊着跑了出去。我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想透透新鲜空气。如果住在后面屋子里的那个年轻妇女没有在放漂白剂的水里洗手套,那么我可以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洗手套是她维生的活计。顺便说说,这是一所很好的房子,我住在一个安静的家庭里。

这是我就我租房的情况对我的姨妈所作的描述。我描述得很生动,口头的描绘比写成的书面叙述更清新。

“你真是诗人!”姨妈喊了起来。“把你讲的写下来,那你便和狄更斯④同样伟大了!现在我对你的兴趣更大了!你的讲话如同画画!你描写了你的屋子,让人亲眼见到了它!令人毛骨悚然!——把你的诗接着写下去!再增加点有生气的东西,譬如说人,可爱的人。最好是不幸的人!”

我真的写下这所房子,就像它有声有响地立在那里一样但文章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故事。那是后来的事!

那是冬天,已经夜深人静,戏已经散场了。刮起了可怕的风暴。雪下得很大,几乎让人无法向前迈步。

姨妈去看戏,我要送她回家。但是一个人走路都很困难,更不用说还要陪着别人。出租马车被大家抢着雇走了。姨妈住在城内很远的地方,相反,我的住处离戏院很近。要不是有这种方便的话,我们便不得不在岗亭里等下去了。

我们在深雪中跌跌撞撞,飞扬的雪片弥漫在我们的周围。我扶着她,搀着她,推她向前走。我们只跌倒了两次,跌得都很轻。

我们回到了我住房的大门口,在那里抖了抖雪,到了楼梯上又抖了几下;但是我们走进前屋以后,身上的雪依然落满地板。

我们把外衣脱了,把下装也脱了,把所有能脱的全脱了。女房东借给姨妈一双干袜子和一件晨袍,女房东说这是必要的,还正确地补充说,姨妈这天晚上是不可能回自己的家去了,让她将就点儿在她的起居室过夜,她可以用沙发作床,那张沙发摆在通向我的屋子的那个永远锁着的门口。

事情就这样办了。

我的壁炉里燃着火,茶具摆在桌子上。小屋里挺舒服的——虽然没有姨妈家里舒服。姨妈的家,冬天门前挂着很厚的门帘,窗前也挂着很厚的窗帘,地上铺着双层地毯,地毯下还衬着三层厚纸;你呆在里面就像呆在一个装着热空气、塞得很严实的瓶子里。但是,正如我说过的那样,在我这里也很舒服。风在外面呼啸着。

 

 楼主| 发表于 2009-9-3 22: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姨妈聊起来没完;她的童年又回来了,酿酒人又回来了,全是对往事的回忆。

她还记得我长第一颗牙齿时,全家人都很高兴。

第一颗牙齿!这颗幼稚的牙齿,像一滴晶亮的牛奶,它叫乳齿。

长出一颗后,又长出好几颗来,整整一排,一颗挨着一颗,上下各一排,可爱的乳齿。但只是先头部队,还不是真正的相伴终身的那种。

那样的牙也长出来了。连智齿都长出来了,站在队伍的两头,是在痛苦和艰难中诞生的。

它们又掉了,一颗颗地掉了!还没有服役完便掉了,连最后的一颗也掉了。这并不是什么节日,而是苦难日。于是一个人便老了,尽管心情还是年轻的。

这样的思想和谈话并不令人愉快,但我们还是谈到这上面来了。我们回到了童年,谈了又谈,姨妈在隔壁屋子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晚安,亲爱的孩子!”她喊道,“现在我睡了,如同躺在自己的衣柜抽屉里一样!”

她安静地睡了,但是屋里屋外却没有安静下来。大风吹打着窗子,吹得那些长窗钩子乱响,吹得后院邻居的门铃也丁当乱响。楼上的房客回来了。他来回走了一会儿,摔掉他的靴子,然后才上床休息。他打鼾,耳朵尖的人隔着楼板也能听到他的鼾声。

我无法休息,我不能安静下来,风也静不下来;它无比地活跃。风用自己的方法唱歌,我的牙齿也活跃起来,它也用自己的方法呜呜叫,唱着歌;引起我一阵巨大的牙痛。窗子透进风来。月光照在楼板上,时明时暗,好似云朵在风暴中来了又去了。阴影中和光亮中都隐藏着一种不安。最后,楼板上的影子成了形。我看着这个会动的东西,感觉到一阵冷风袭来。

地板上有一个身影,又细又长,如同一个孩子用石笔在石板上画出的人形。一条细线便是身躯,一划再一划便是手臂;两只脚也各自是一条线,头是多角形的。

这形象渐渐地清晰起来。它穿上了一种衣服,非常薄,很精细,但看得出这是一个女性。

我听到一阵呼呼声。不知是她的呢,还是窗缝里风刮出的像牛虻的嗡嗡声。

天哪,是她本人——牙痛太太!她那可怕的、穷凶极恶的魔鬼形象。上帝保佑不要让她来串门吧。

“呆在这儿不错!”她嗖嗖地说道;“这个地方不错!阴湿的地带,沼泽地。这里蚊子嗡嗡叫,尖嘴里有毒,我现在也有尖嘴了。它需要在人牙上磨快。这个床上睡着的人牙齿雪白。它们经住了甜和酸,热和冷,干果壳和梅李核!我要把它们摇松,要拽它们,把冷风灌到它们的根里去,叫它们犯寒脚病!”

这是一席可怕的话,这是一个可怕的客人。

“噢,原来你是诗人!”她说道。“我要用尽疼痛的语言把你写进诗里去!我要给你的身体里灌进铁和钢,给你的神经系统装上铁丝!”

就好像有一根火红的铁签捅进了我的颧骨,我打起滚来。“一口漂亮的牙齿!”她说道,“一架很好弹的风琴。口琴音乐会,好极了,有铜鼓和小号,高音笛,智齿里有巴松管。伟大的诗人,伟大的音乐。”

是的,她演奏起来了。她的样子吓人极了,尽管除去她的手外,你并不能看见她的其他部分。她那灰暗冰冷的手上长着瘦长的指头。每个指头都是一件刑具:大拇指和食指是一把尖刀和一把螺丝刀。中指是一把尖锥,无名指是钻子,小指头是喷蚊子毒液的喷子。

“我来教你诗韵!”她说道。“大诗人应该有大牙痛,小诗人有小牙痛!”

“哦,让我做小诗人吧!”我请求着。“让我根本什么都不是吧!我不是诗人,我不过是有诗痛发作,就像牙痛发作一样!走开!走开!”

“那么你承认不承认,我比诗、哲学、数学和所有的音乐都更有威力?”她说道,“比所有画出的和大理石雕出的形象都更有威力!我比它们全都古老。我生在天国花园的附近,风从这里开始刮,毒菌从这里开始长。我让夏娃在寒冷的天气里穿上衣服,也让亚当穿上。你可以相信,最初的牙痛是很有威力的!”

“我什么都信!”我说道。“走开!走开吧!”

“好的。你愿放弃当诗人,永不再在纸上、石板上,或者任何可以写字的材料上写诗,那我就放过你。但是,只要你一写诗,我就回来!”

“我发誓!”我说道。“只是别让我再看见你,再感觉到你就行!”

“你还会看见我的,但是比我现在的样子更丰满、更亲切!你将看见我就是米勒姨妈。我会对你说:写诗吧,可爱的孩子!你是一个伟大的诗人,可能是我们所有最伟大的诗人!但是,如果你相信了我,开始做起诗来,那么我就把你的诗配上音乐,同时在你的口琴上吹奏出来!你这可爱的孩子!——当你看见米勒姨妈的时候,你记住我!”

于是她不见了。

告别的时候,我的颧骨上就像被火热的锥子锥了一下。但是一会儿就消失了,我如同落到了柔和的水里,我看见白色的睡莲和绿色的叶子在我身子下面弯了起来,沉下去了,萎谢了,根脱落了。我随着它们沉下去,解脱了,自在地休息了——

——“死了,像雪一样地融化了!”水里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唱起了这样的歌,“化为浮云,像云一样飘走了!——”伟大光辉的名字,胜利旗帜上的文字,写在蜉蝣的翅膀上的不朽的专著权,都从上面穿过水向我射来。

睡得很沉,睡中没有梦。我没有听见那呼呼的风声,嘭嘭乱响的大门声,邻舍的大门铃声,也没有听到那位房客沉重的作早操声。

 楼主| 发表于 2009-9-3 22: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幸福极了。

突然刮起一阵大风,通向姨妈那里的那扇锁着的门被吹开了。姨妈跳了起来,套上鞋子,穿上衣服,跑到我这里。她说我睡得像上帝的天使一样,不忍心把我叫醒。

我自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完全忘记了姨妈在这屋子里。不过很快我就记起来了,记起了我牙痛时看到的景象。梦和现实混和在一起了。

“昨夜,我们道了晚安以后,你大概没有写什么吧?”她问道。“你要真写了就好了!你是我的诗人,你永远是我的诗人!”

我觉得她的笑中有某种诡秘。我不知道她是喜爱我的那位可敬的米勒姨妈,还是昨夜我向她起过誓的那个可怕的形象。

“你作了诗吗,亲爱的孩子!”

“没有,没有!”我喊道。“你是米勒姨妈!”

“还会是谁?”她说道。是米勒姨妈。

她吻了吻我,乘上马车回她的家去了。

我写下了上面的这些。没有写成诗,永远也不印出来——是的,手稿中断了。

我的年轻的朋友,那位正在成长的杂货店的学徒,找不到下面所缺的部分。它们早已被当作包鲭鱼、黄油、绿色肥皂的纸散失在世界各方;它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酿酒人死了,姨妈死了,大学生——那位冒出才华的火花又落进桶里去的人死了。这是这个故事——关于牙痛姨妈的故事的结局。

题注这篇童话和《老约翰妮讲了些什么》、《大门钥匙》、《跛脚的孩子》、同收入《新童话故事集——(三系二集),1872年》。安徒生曾说这是他的最后一篇童话。但根据安徒生的日记,这篇童话完成于1872年7月12日,而《老约翰妮讲了些什么》完成于1872年9月28日。

 

①让·保罗是德国诗人约翰·保罗·弗列德里奇·里克特(1763—1825)的笔名。安徒生曾经说过他不喜欢里克特的诗。

②斑蝥膏,详见《幸运女神的套鞋》注34。

③楼梯下的沙洞,见《看门人的儿子》注3。

④狄更斯,英国作家、诗人(1812—1870)。他和安徒生是极好的朋友。

 

 楼主| 发表于 2009-9-3 22: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跛脚的孩子

在一座古老的地主庄园里,住着一家年轻而有名望的人。他们很有钱,也很幸福,他们既愿自己快乐,也愿做好事。他们希望让所有的人都像他们那样快乐。

圣诞之夜,在古老的骑士厅里竖起了一棵装点得很华丽的圣诞树。壁炉里燃着火,古老的画框四周悬着云杉枝。主人和客人都聚在这里,他们的歌声嘹亮,舞姿婀娜。

傍晚,佣人们的屋里便充满了庆祝圣诞的欢乐。这里也有一棵大云杉,上面点着红白蜡烛,还有小型的丹麦国旗,剪纸天鹅和装着“好东西”的鱼网。请来的客人都是教区贫苦人家的孩子,他们由自己的妈妈带来。妈妈们不怎么看圣诞树,而看着圣诞餐桌。桌子上放着呢料、麻料、衣料和褥料。是的,做母亲的和大孩子都往那边望,只有小孩子才用手去够蜡烛、纸花和旗子。

这群人下午很早就来了。他们吃了圣诞粥、烤鹅加红菜。在圣诞树点燃,礼物都分发完后,每人都得到了一杯混合酒及一块苹果馅饼。

他们回到了自己的贫寒的家里,谈起了他们过的“好生活”,就是指那些食品;他们把礼物又拿出来仔细地看一遍。有一个叫基尔斯汀的园丁和一个叫奥勒的园丁,他们是一对夫妇。他们在地主庄园里锄草锄地,所以有住处和每日的面包。每年圣诞节他们都得到很好的礼物。他们有五个孩子,五个孩子穿的衣服都是主人送的。

“我们的主人都是乐善好施的人!”他们说道。“不过他们施舍得起,这样做他们也可以得到乐趣。”

“四个孩子都有好衣服穿了,”园丁奥勒说道。“可是为什么没有给跛子呢?他们以往总想着他的,虽然他不去参加宴会。”

那是指孩子中最大的那个,他们管他叫“跛子”,不过他的名字叫汉斯。

小时候他是最聪明最活泼的孩子。可是他的腿突然“瘫了”,他们这么说。他站不起来了,也不能走了。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五年了。

“有的,我也得到了一件给他的礼物。”母亲说道。“不过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是一本他可以读一读的书。”

“这东西可不能让他发胖!”父亲说道。

可是汉斯却很喜欢它。他是一个很有天分的孩子,很喜欢读书。不过,这个时时都得躺在床上的汉斯,也要花些时间尽自己的力量做有用的事。他的手很灵巧。他用自己的手织毛袜,是啊,甚至织成整条的床毯;庄园里的女主人很称赞它并买下了它。

他得到的礼物是一本故事书。书里有许多值得读并引人深思的东西。

“在这个家里它一点用处也没有!”父母说道。“不过,让他读吧,时间便可以消磨过去。他不能总是织袜子!”

春天来了。花朵长出花骨朵,绿叶也开始发芽。被人们叫做荨麻的野生植物也在发芽,虽然在《圣诗集》里它是那么美:

哪怕所有的国王全上阵,

使尽全力耍尽威风,

他们也没有一点办法

使荨麻长出一片叶子。

在地主庄园里,不仅园丁和助手有许多的活要干,就连园丁基尔斯汀和园丁奥勒也一样。

“简直累死人!”他们说道,“我们刚把路耙平整理好,又让人给踩乱了。庄园里的客人跟潮水一样。这要花多少钱啊!不过主人是有钱的人。”

“分配得实在太不公平了!”奥勒说道。“神父说我们大家同是上帝的孩子,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

“那是因为人的堕落!”基尔斯汀说道。

晚间他们又谈到了这些,跛子汉斯正拿着书躺在一旁。艰苦的生活、辛苦的操劳使父亲母亲的手变粗,而且也使他们对事物的判断和看法变得苛刻。他们无法控制情绪,无法排遣烦恼,现在说起话来更有怨气,更加愤怒了。

“有些人富裕幸福,有的人只有贫穷!我们的老祖宗由于违抗上帝和好奇,为什么怪罪到我们头上,我们又没有像他们两人那样胡来!”

“不一定,我们也有闪失!”跛子汉斯突然说道。“这本书里全都讲了!”

“书里怎么说的?”父亲母亲问道。

他给他们念那个关于樵夫和他妻子的古老故事:他们也责骂亚当和夏娃的好奇,说那是他们不幸的原因。后来这个国家的国王经过那里,“跟我回家吧!”他说道,“这样你们便可以过上和我那样的日子:七道菜,另有一道额外的。这道菜是装在大盖碗里的,你们不能揭开。一揭盖子,你们的荣华富贵便化为烟云了!”“盖碗里装的是什么?”妻子说道。

“不关我们的事!”樵夫说道。“是啊,我不是好奇!”妻子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能揭盖子。里面肯定是好吃的东西!”“希望没有什么机关就好了!”男人说道,“比方说一支手枪,砰地放一枪,把房子都震摇起来!”“啊呀!”妻子叫道,没有去碰那盖碗。可是到了夜里,她梦见盖碗的盖子自己打开了,冒出了一股很好闻的混合酒的味道,就是结婚或下葬时人们喝到的那种混合酒味。里面有一枚很大的银币,上面写着:“你们要是喝了这混合酒,你们便成了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了,其他的人都成了叫花子!”——妻子一下子就醒了,她把自己的梦讲给了男人听。“你想这事想得太多了!”他说道。“我们可以轻轻地小心地揭盖子!”妻子说道。“轻轻地小心地!”男人说道。于是妻子小心地揭开了盖子。——刚一揭开,便有两只机灵的小老鼠跳了出来,钻到一个老鼠洞里,不见了。“晚安!”国王说道。“现在你们可以回家去,上自己的床上去睡觉了。别再骂亚当和夏娃了,你们也一样好奇,一样不知好歹!——”

 

 楼主| 发表于 2009-9-3 22: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故事是从哪里跑到书里去的?”园丁奥勒说道。“故事说的好像就是我们。很值得好好想一想!”

第二天他们又上工去了。太阳烤晒着他们,雨把他们浇得湿透;他们很有怨气,他们细细地咀嚼着这些思想。

天没有完全黑下来时,他们喝罢了奶粥。

“给我们再讲一遍樵夫的故事!”园丁奥勒说道。

“这本书里好故事很多!”汉斯说道。“好多好多,你们都不知道。”

“我对那些兴趣不大!”园丁奥勒说道。“我要听我知道的那个故事!”

男人和他的妻子又听了一遍。

好几夜他们都听这个故事。

“我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奥勒说道。“人就和甜牛奶一样,会发酸。有的变成很好的干酪,有的成了稀的酸奶汤!就像有人事事走运,天天坐在豪华的餐桌旁,不知什么是愁,什么是匮乏。”

跛子汉斯听到了这些话。他的脚不中用了,但是头脑却很灵。他给他们讲书里写的故事,读“无忧无虑的人”的故事。是啊,这个人到哪里去找呢?一定得把他找到:

国王病重躺在床上,除非让他穿上一件衬衫,而这件衬衫必须是一个真正无忧无虑的人穿过,否则他便无救了。宫廷派人去世界各国,去所有的王宫和庄园,去所有的富足快乐的人那里去找。但是你若仔细查问他们,他们每个都经历过某种忧伤或者有过什么挫折。

“我一点忧虑都没有!”坐在沟边的那个小猪倌说道,他笑嘻嘻地唱着歌。“我是最幸福的人!”

“那么把你的衬衫给我们,”差使说道,“会给你半个王国作为报酬的。”

可是他没有衬衫,而他却说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这个小伙子很不错!”园丁奥勒说道,他和他的妻子都笑了,就像他们许多年没有笑过一样。

这时小学校长从他们身旁走过。

“你们真开心!”他说道,“这真是你们家的新鲜事。是不是你们中彩了?”

“没有,不是那么回事儿!”园丁奥勒说道。“是汉斯在给我们念故事书。他读一个无忧无虑的人的故事,那个小伙子连衬衫都没有。这样的故事可以让你的眼泪流出来,不过是印在书上的故事。每人都有自己的问题,不单是哪一个人。这总叫人欣慰!”

“你们的书是哪里来的?”校长问道。

“是一年多以前汉斯在圣诞节上得到的礼物,是主人给他的。您知道他很喜欢读书,又是一个跛子!那时我们还希望他得到两件蓝布褂子呢。可是这书却很奇怪,它似乎能解答你思想里的问题!”

校长拿起书,打开了它。

“让我们再听听那个故事!”园丁奥勒说道,“我还没有悟透呢。还有,他也该念念关于樵夫的另一个故事!”

这两个故事对奥勒就算够了,已经够了。它们如同两道阳光射进了这简陋的屋子里,射进经常使他们不满的苦痛的思想里。

汉斯把一本书都读完了,并读了许多遍。童话故事把他带到了外面的大世界里。你们知道,那些地方他是不能走着去的,因为腿脚不听使唤。

校长坐在他的床边上,他们在一起交谈,这对他们两人都是愉快的事情。

从那天起,父亲母亲在外边工作的时候,校长经常到汉斯这里来。对孩子来说,他每次到来都像是一顿美餐。他非常认真地听老人给他讲世界的面积和世上的许多国家,讲太阳比地球差不多大五十万倍,它又是那么远,炮弹要二十五年才能从太阳到达地球,而光线只要八分钟就能射到地球上。这些事现在每个用功勤读的学生都知道,可是对汉斯来说却是新鲜事,比起故事书上讲的那些要奇妙得多。

校长每年被请到地主家去吃一两次饭。有一回他讲到那本故事书对那个穷人家起了多大的作用,单是两个故事便使他们醒悟和感到幸福。那个体弱然而聪明的小男孩每次念故事,都使他家人深思和快乐。

校长从地主庄园回家的时候,夫人塞给他两枚明晃晃的银币,让他给小汉斯。

“它们该归父亲和母亲!”校长把钱给汉斯的时候,男孩说道。

园丁奥勒和园丁基尔斯汀说道,“跛脚汉斯也有用处了,也得到幸福!”

过了一两天,父亲母亲到地主庄园里干活去了。主人的车子停在门口,走来的是那位心地慈善的夫人,她很高兴她的圣诞礼物带给小男孩和他的父母这么多的安慰。

她带来了精细的面包、水果和一瓶子糖浆。更令人高兴的是,她给他带来了一个亮闪闪的笼子,里面有一只黑色的小鸟,小鸟唱得非常好听。鸟笼放在那个旧衣柜上,离汉斯的床还有一段距离,他可以看到鸟儿,听到它唱。是啊,走在外面的大道上的人老远都可以听见它的歌声。

夫人乘车走了以后,园丁奥勒和园丁基尔斯汀才回来。他们看到汉斯很高兴,不过他们以为,夫人给他的那件礼物只会带来麻烦。

“有钱人是想不到这么多的,”他们说道,“这下子我们得照料它了,跛子汉斯是没有办法伺候它的。将来终归让猫抓走!”

八天过去了,又过了八天。这期间,猫进来了好几次。它没有吓着鸟儿,更不用说伤害它。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那是一天下午,父母和其他孩子都干活去了,汉斯独自一人在家。他手中拿着故事书,正在读着那个一切愿望都得到满足的渔妇的故事。她想当国王便当上了国王;她想当皇帝,她就当上了皇帝。可是后来她想当一个慈善的上帝——这样一来,她又坐在她原来的泥沟里。

这个故事本来和鸟或猫都没有什么联系,但是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正在读这段故事。从那以后,他再也忘不了它。鸟笼放在衣柜上,猫蹲在地上,正用一双黄绿的眼睛死死盯着鸟儿。猫的脸上有一种表情,好像对鸟儿说,“你好漂亮啊!我真想吃掉你!”

 

 楼主| 发表于 2009-9-3 23: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要搁到锅里去的东西很多很多,要不断地熬,一直熬到拉斯穆斯回到家里。老斯汀妮屋里的那只大黑公鸡不得不舍掉红冠,也到了锅里。艾尔瑟的粗戒指也放了进去,她再也不可能把它收回来,事前斯汀妮就对她讲过了。斯汀妮很聪明。我们不知道名字的许多东西,都被扔进锅里去了。锅老是放在火上,要不然便是放在还燃着明火的炭块上,或者在热灰上。这事只是她和艾尔瑟知道。

月亮渐渐盈了起来,又渐渐亏了下去。艾尔瑟时常来问:“你看见他回来了没有?”

“我知道许多事情!”斯汀妮说道,“我看见的也很多。但是他走的路有多长,我可看不见。现在他开始爬山了!现在又开始渡海了,正在暴风雨中!穿过大树林的路很长,他的脚上起了水泡,他在发烧,但是他得往前走。”

“不!不!”艾尔瑟说道。“我真为他难过!”

“现在他不能停下来!如果我们让他停下来,他便会在大道上摔死的!”

很长的时间过去了。月亮又圆又大地挂在天上,闪着月光;风在老柳树间飒飒响着,在月光中出现了一条长虹。“这是证实的信号!”斯汀妮说道。“拉斯穆斯要回来了。”然而他却没有回来。

“等的时间是很长的!”斯汀妮说道。

“现在我厌倦了!”艾尔瑟说道。她到斯汀妮那里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也不再送她新的礼物了。

她的心情轻松下来,有一天早晨,教区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艾尔瑟答应了那位最富有的地主了。

她去观看了那边的庄园、田地、牲畜和家什。一切都顺心如意,不必再等什么,可以举行婚礼了。

盛大的婚宴举行了三天。人们随着黑管和提琴的拍节跳舞。教区里人人都接到了邀请,一个也没有拉下,厄尔瑟妈妈也去了。当隆重的场面结束、吃饱喝足的人道了谢、喇叭停息了的时候,她带着宴席上剩的东西回家了。

她只用一根棍子把大门拴住。现在棍子被抽掉了,门是开着的,拉斯穆斯坐在屋子里。他回来了,他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老天啊,他只剩下皮包骨头了,他又瘦又黄!

“拉斯穆斯!”母亲说道:“我眼前的真是你吗!你的样子多难看啊!但是有了你,我从心里高兴啊!”

她把从宴席上带回来的好食物——一块牛排和婚礼馅饼,递给他吃。

他说道,近来他时常想念自己的母亲,想念家乡和老柳树。非常奇怪,他多么频繁地在梦中看到那棵树和赤脚的约翰妮啊。

至于艾尔瑟,他根本就没有提到她。他病了,必须躺到床上去。但是我们不相信那是由于那口锅,或者是锅汤在他身上施了什么魔法。只有老斯汀妮和艾尔瑟相信它,但是她们不提这个。

拉斯穆斯发烧躺在床上,他的病带传染性,所以除了木鞋匠的女儿约翰妮外,再没有人到裁缝家来了。她看到拉斯穆斯的这幅惨相,就哭了。

大夫给他开了药方并去药店买来了药,但是他不肯服用。“有什么用呢!”他说道。

“有的。吃了药你会好起来了!”母亲说道。“依靠你自己和仰仗上帝!要是我能再看到你身上长起肉来,听到你吹口哨儿唱歌,那我舍弃自己的生命都成!”

拉斯穆斯的病轻了,但是他的母亲染上了它。上帝召走了她,而不是他。

家里很孤寂,而且越发地穷困了。“他垮了!”教区的人们都这样说。“可怜的拉斯穆斯。”

旅途中他过的是非人的生活。是那种生活而不是在火上熬着的锅吸干了他的骨髓,使他浑身不安。他的头发稀落,变得灰白;他没办法去干正经事。“有什么用呢?”他说道。他不去教堂,宁愿去小酒店。

一个秋天的夜晚,在风吹雨打中,他摇摇摆摆地走出酒店,顺着泥泞的路朝自己的家走去。他的母亲早已逝去,躺在坟墓里,燕子和欧椋鸟——这些忠诚的鸟,也都飞走了。只有木鞋匠的女儿约翰妮没有走掉。她在路上赶上了他,跟着他走了一截。

“振作起来,拉斯穆斯!”

“有什么用处呢!”他说道。

“你那口头禅很糟糕!”她说道。“记住你母亲的话,‘依靠自己,仰仗上帝’。你没有这样做,拉斯穆斯!应该而且要这样做。再不要说‘有什么用处呢’,你会把你的毛病连根铲除!”

她跟着他来到了他的家门口才离开。他没有进屋,他走到老柳树下面,坐在倒下的路碑上。

风在树枝间飒飒地响着,像是一首歌,又像是一席讲话。拉斯穆斯回答了它,他大声地说话。但是,除了那棵树和飒飒的风外,谁也没有听到他讲什么。

“我浑身发冷!一定该是上床的时候了。睡吧,睡吧!”他走了起来,可是并不是向屋子,而是向水塘走去。他踉踉跄跄跌倒在那里。大雨哗哗地下着,风刺骨寒冷,他并没有觉出来。当太阳升起,乌鸦飞过塘中芦苇丛的时候,他醒过来了,身体几乎失去了感觉。要是他的头倒在他的脚那边,他就永远也爬不起来了,绿浮萍会成为他的裹尸布了。白天约翰妮来到了裁缝的家里。她帮了他大忙;她把他送到医院。

“我们从小就相识,”她说道,“你的母亲给我啤酒和食物,我永远也报答不完她!你会恢复健康的。你会重新做人活下去的!”

上帝愿意他活下去。可是他的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挫折。燕子和欧椋鸟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拉斯穆斯未老先衰了。他孤寂地呆在家里,这家也越来越破损了!他很穷,现在比约翰妮更穷了。

“你没有信仰,”她说道,“如果我们没有上帝,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呢!——你应该去圣坛那里!”她说道,“自从你参加了向上帝表示坚信的仪式后,你再没有去过那里了吧!”“是啊,有什么用处呢!”他说道。


 

 楼主| 发表于 2009-9-3 23: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要是你那么说,那么认为,那就算了。上帝是不会在自己的桌前看到不心甘情愿的客人的。可是好好想想你的母亲和你的儿童时代吧!你那时是一个虔诚的好孩子。我给你诵一段圣诗,好吗!”

“有什么用处呢!”他说道。

“它总给我以安慰!”她回答道。

“约翰妮,你成了一位圣人了!”他用疲惫不堪的眼神望着她。

约翰妮读了那段圣诗,不是照着书念的,她没有书,她会背诵。

“这些都是些美好的话!”他说道,“但是我不能完全理解,我的头沉重极了!”

拉斯穆斯成了一个老人,但是艾尔瑟也不再年轻了——如果我们要再提起她的话。拉斯穆斯再也不提她了。她当了祖母,她的孙女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小姑娘,小家伙和其他的孩子一起在镇上玩耍。拉斯穆斯来了,拄着一根棍子。他站在那里看着孩子们嬉戏,向他们微笑,旧时的情景在他的脑海中掠过。艾尔瑟的孙女指着他,“可怜的拉斯穆斯!”她叫道。其他的小姑娘也模仿她,“可怜的拉斯穆斯!”他们一面喊一面追随着那老人。

那是灰暗、沉重的一天,以后许多天都是这样的天气。但是在灰暗、沉重的日子之后,也有一天阳光充沛。

那是一个美好的圣灵降临节⑤的清晨,教堂里装点了绿色的白桦枝,可以闻到一股树林的气息。阳光照在教堂的长凳上。圣坛上的大烛燃烧着,牧师在分发圣餐。跪着的人当中有约翰妮,但是拉斯穆斯却不在场。就在这一天上帝把他召去了。

上帝身边有仁慈和恩惠。

许多年过去了。裁缝的屋子还在那里,但是已无人居住。只要夜里一刮大风,它便会倒塌。水塘里长满芦苇和蒲草。风在老柳树间飒飒响着,就好像听到了一首歌。风在唱它,树在讲它。若是你听不懂,便去问济贫院的老约翰妮吧。

她住在那儿,唱着圣诗,是她唱给拉斯穆斯听的那首。她想念着他,为他向上帝祈祷,她有一颗忠诚的心灵。她会讲逝去的日子,讲老树间飒飒响着风的那些往事。

题注这篇故事首次发表于1872年11月23日出版的《新童话故事——(三系二集),1872年》,是安徒生所写的最后一篇童话。

 

①丹麦人相信燕子是福鸟。 ②复活节(春分月圆后第一个星期日)之前的星期日叫“棕榈主日。” ③丹麦的大雕塑家。见《丹麦人霍尔格》注17。 ④圣灵降临节(复活节后50天)后的星期日,恭敬上帝三位一体而守此节。 ⑤基督复活后50天,圣灵降临,又称五旬节。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9-3 23:02:59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9-9-3 23:04:00 | 显示全部楼层

园丁和主人

离开首都十来里的地方,有一座旧的地主庄园。它的墙很厚,有塔和山墙。

不过只是夏天,这里才有一个很富有并有地位的人家到这儿居住。这是这家人拥有的所有庄园中最漂亮的一座;从外面看,它就像是新盖起来的,里面的设备很舒适方便。门上的石头上刻着家族的族徽,族徽和窗子的四周用美丽的玫瑰盘缠着。庄园前是一大片草坪,像地毯那样平坦,这儿有红山楂,有白山楂,有珍稀的花种,就连花房外面也是如此。这家人雇了一位勤劳聪颖的园丁。看管花园、果园和菜园,真是令人赏心悦目。紧挨着园子的老园子还有一部分保持着原样,老园子里有黄杨树篱笆,黄杨丛被修剪成冠状或金字塔形状。在黄杨丛后面,生长着两棵高大的树。树几乎总是光秃秃的,使人容易想到可能是一阵狂风或者是龙卷风肆虐过它们,卷起大堆垃圾甩到它们的身上。不过,这一堆堆垃圾都是鸟窝。

记不起多少年以前,这里便有一群喧闹的白嘴鸦和乌鸦筑巢。这地方简直成了一座鸟城,鸟成了主人,是房产的所有者,是庄园最古老的家族。下面住的人不关它们的事,不过它们能容忍这些在地上行走的生灵,尽管这些家伙不时朝它们放枪,把鸟儿的背震麻,吓得它们都飞了起来,惊慌地“呱!呱!”乱叫。

园丁经常向主人建议,把这两棵老树伐倒。它们看上去不雅观。砍倒它们,大家便顺理成章地摆脱了这些鸟儿的喧闹,它们会另觅地方的。可是主人既不愿意伐树,也不愿摆脱这些鸟儿。那是庄园少不了的东西,是古时遗留下来的,是绝对不能去掉的。

“这两棵树是鸟儿继承下来的产业,让它们留着吧,我的好拉森!”

园丁的名字叫拉森,不过这个名字在这个故事里并不怎么重要。

“听着,小拉森,您的活动场所还不够吗?整个花园,温室、果园、菜地?”

他有了这些,他以很大的热情和勤劳照料、管理、培育着这些园地,主人承认这点。但是他们却并不对他隐讳,他们在别的人家吃到的水果、看到的花儿比自己园子里的更好。这使园丁很伤心,因为他希望他的最好,他做的事是最出色的。他心地善良,忠于职守。

一天主人把他叫去,用温和却是主人的口气对他说,那天他们在朋友家吃到一种苹果和一种梨,汁很多,味道好极了,他们和所有的客人都赞不绝口。那些水果显然不是本国产的,但是如果我们的气候允许的话,应该引进,在这里落户。他们知道这些水果是从城里最大的水果商那里买来的。园丁应骑马进城去打听清楚,这些苹果和梨是哪里来的,再去订购点幼苗或者能嫁接的枝子来。

园丁很熟悉那个水果商,他代表主人把庄园里多余的水果卖给的人正是他。

园丁进了城,问那个水果商,他是从哪里进的这些备受赞扬的苹果和梨。

“是您自己的园子里的!”水果商说道,并且把苹果和梨拿给他看。他认出了这些水果。

啊,他,园丁,多高兴呀!他匆匆回来告诉主人,苹果和梨都是他们自己花园里产的。

主人完全不相信这话。“这是不可能的,拉森!您能让水果商写个书面证明吗?”

他当然可以,他带回来了书面证明。

“这就太值得注意了!”主人说道。

后来,每天主人的餐桌上都摆着大盘自己园子里产的苹果和梨,他们还整桶整桶地把水果送给城里城外的朋友。是啊,甚至还送到外国去。这真是快乐的事!不过他们要补充说明一下,连续两年的夏天,天气都出奇的好,很适合水果的生长,全国都有好收成。

过了一些时候,有一天主人到宫里去赴宴。第二天主人把园丁叫了去,说他们在宴会上吃到了一种多汁的西瓜,是陛下温室里种出来的。

“您得到宫廷园丁那里去一趟,好拉森,弄点这种价值昂贵的西瓜种子来!”

“可是宫廷园丁是从我们这里弄去的种子呀!”花园匠说道,他很高兴。

“那么,那人一定精心培育并改良了这种水果了!”主人回答道。“那瓜的味道好极了!”

“是的,我感到骄傲!”园丁说道。“我要对高贵的主人说,宫廷园丁今年种的西瓜收成不好。他看到了我们的西瓜长得好,尝了尝,于是便定了三个,带进宫里去了。”

“拉森!别以为那些西瓜是我们园子里的!”

“我相信!”园丁说道。他到宫廷园丁那里,向他要来书面证明,说皇室宴会餐桌上的西瓜就是这个庄园里产的。这使主人大吃一惊。他没有保密,而是把证明拿出来给人看。是啊!他们西瓜种送给了远近各地,就像以前送枝子送苗一样。

关于那些枝苗,他们听说长得很好,结出的果子很鲜美,而且用他们庄园的名字命名,所以,这个名字可以在英文、德文和法文里读到。

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

“但愿园丁别太认为自己了不起了!”主人说道。

园丁的态度大不相同:他正在为使自己扬名成为全国最好的园丁而奋斗。每年他都尝试着培育出新的园艺品种,他做到了。然而他常常听别人说,他最早培育出来的那两种水果,苹果和梨是真正好的品种。后来培育出来的都差远了。西瓜的确很不错,但那是完全不同的一类。草莓也可以说是还不错,但是却不见得比其他人培育的好。有一年他的水萝卜没有成功,于是人人只谈论他的水萝卜,再不谈他培育的其他的好东西。

主人在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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