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猜你喜欢
查看: 7799|回复: 28

[分享]今夜你是我的模特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7-5-18 22:24: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节 今夜无眠
       夜已经很深了,根据近两年来颇为宝贵的失眠经验,我能够相当准确地猜出这是凌晨三点左右。风扇还在疯狂地旋转着,室内的空气却依然窒息。我仰望着天花板,雄赳赳气昂昂地候待着一种声音的到来。
       大约一刻钟后,“沙沙”的声音,逐渐地由远及近、有小至大,打乱这夜空的同时,也验证了我失眠时间的准确性。
       与时间竞猜的游戏依然以我的胜利为结束,真没劲,我乏味地侧了一下身子。
       可可,又睡不着了?下铺的晓菲压低嗓子,向我发出了“卧谈”的信号。
       看来是我弄醒了她,又或许是窗外大街上的扫地声。
       是啊,郁闷。
       你这个冰美人儿呀,得了,我建议你明天到清洁工面前裸奔一次,再给他们每个人发一百块钱,求他们让你歇息一下。
       该死的晓菲!我准备拿枕头丢下去砸她。
       ……
       哎,你们两个变态啊,想聊的话就到黄河边儿聊去。对面上铺的石寒也醒了,无比愤怒地向我俩开了火:上午还要上课呢,我可不想让自己有眼袋!
       我这才想起来,上午是绘画课,但学校聘请的女模特因病来不了了,把胡老师愁得团团转。危难之际,石寒挺身而出,愿为同窗们牺牲一次。胡老师当然高兴万分,不仅解了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石寒的容貌冠盖全校,而且身材也标准无疑,绝对是黄金分割。
       用石寒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听这口气,好像是从五八年熬过来似的。看来她早就有意将玉体一展天下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我揣测,她应该是想借此壮举,向全校宣言:我才是最漂亮的吧。
       马叉虫!晓菲用很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我有点想笑,可又不敢出声。晓菲的想象力超人,常如此嘟囔别人。我问她“马叉虫”是什么意思。她说其实合并起来是一个字:骚!当时我吃惊的张大了嘴巴,里面绝对能放进一个鸭蛋。后来接触时间长了,方得知这与她骂人的功夫相比,又是小巫见大巫了。一次我和她在得益文化酒廊喝红酒,迎面过来一个小青年,在我们身边不请自坐,并用挑衅的眼光扫得我们浑身不自在。我有点怵,拿起酒杯趁泯一小口的机会,偷偷地瞥了他一眼:黑色的衬衣统共四个扣子,只有最下面一个扣得最严实,仅有的几根胸毛暴露无遗。我猜想,他这样做大概是认为很有男人味儿。晓菲嫣然一笑,端起酒杯,整个儿身体向小青年面前倾了好几度,风情万种地说:妈的,你是不是以为把阴毛长在胸上,就觉得自己是费翔了?我差点把刚咽进喉咙的红酒从鼻孔里喷出来,万幸的是小青年讪讪地走开了。从此之后,我对她佩服地五体投地。不过,我倒没见过她对哪个女生叫板过,如果有,就算是把对方骂得月经不紊,我也不会产生丝毫的骋伞?/P>
       借着窗外大街上投进来的灯光,我望了望对面,石寒应该带着甜蜜的兴奋重新度入了梦乡。睡在她下铺的上官雅轩,今夜似乎忘记了说胡话,鼾声响的正欢,时而惊天地泣鬼神,时而如潺潺流水。
       我曾一度妒嫉上官雅轩的名字。“上官”两个字颇有学士风味:“雅轩”则温柔矜持。哪像我的名字:可可,俗不可耐,简直一过时的砖头块儿手机,放在口袋里我都不愿意拿出来。我真怀疑妈妈说她年轻时候曾经在俄罗斯给前苏联国家主席戈尔巴乔夫演奏过小提琴这件事的可信度:她滔滔江水般的艺术细胞竟然给我起了名字叫可可?
       为这件事情,我愤愤不平了好长一段时间,专门抽了个周末的晚上,致电哈尔滨。我说,妈妈,大学校园里女孩子的名字都很漂亮,唯独我的不好听,课堂上老师一点名,同学们就起哄。妈妈在电话里笑了,说,老姑娘真傻!他们起哄是因为你长得漂亮,可不是名字的问题。顿了顿又说,你的名字意义大着呢。我不是早就给你说过了么,当年你爸爸是考古学家,我是在报纸上认识他的,觉得他很个性,就跑过去嫁给他了。因为你爸爸酷爱可可西里这块宝贵的生态资源,所以就给你起了这个名字。
       看来妈妈是真的热爱艺术,且用心良苦。我这才找回心理的平衡,不再胡闹了,继而又骄傲起来,不停地对晓菲吹牛,说我是可可西里的女儿,弄得她一头雾水,后来听烦了,干脆撂过来一句:得,你还不如说你是藏羚羊呢,就仨字儿,听起来更顺口。
       觉,肯定是睡不着了,我就这样沉迷于回忆中。忽闻对面的鼾声嘎然而止。
       天亮了么?上官雅轩问。
       没有。我和晓菲齐声回答。
       鼾声又起。
       我俩这才知道又上了一次当。不过,我略感欣慰的是,这次她的胡话相当清晰,至少是听懂了,还能回答上来。像以往,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你信不信?我吹口气,能把你吃掉;上公交车,我把你装在口袋里,你就不用投币了,等等。挺吓人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她的鼾声,刚进大学时候,把我们三个人烦的,辗转反侧,被单都磨破了,也睡不着,真想过把她扔出去。慢慢地也就习惯了,后来我的失眠也是单方面原因,与她无关。倒是有时候,听不见她的鼾声,还挺不自然。有一次夜里,她就没有打鼾,结果到凌晨一点左右,晓菲走过去把她推醒说,你打个鼾吧,要不我睡不着。弄得我差点没从床上掉下来。
       这些琐事,回想起来,感觉挺美,很快就索然乏味,乏味的就像我的失眠,已成了家常便饭,并难以改观。
       就像微风吹拂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好比是生活中的花絮,都能让人开心。可细想想,要是一个猛子扎到深处去,里面还会这么美妙么,且不说鱼儿会不会啃你脚丫,光浑浊就足以让你迷茫,要么没有了方向,要么找不到来时的路,更别说有心思去摸个乌龟王八之类的东西。
       有时候,总感觉夜晚来临的太快,睡觉前我会打开收音机听广播,拧来拧去,每个台差不多都是性病热线。真搞不明白,这年头,这种病怎么这么火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频道,唱了一段刘德华的《来生缘》,然后又冒出了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尿急尿频尿分叉……前列腺炎之类的东西。听着听着,便起了疑心:近来吃零食过多上火,总忍不住往卫生间跑。于是就侧过身子问大家:我是不是得了前列腺炎。三个人笑得枝花乱颤。晓菲皱了皱眉头说,可可,你别丢人了,那是男人才有的病。我没有争辩,因为我确实不知道,但又会暗想:咦,你们怎么都懂?
       失眠的时候,我会悄悄打开电脑,之所以悄悄,是因为晓菲说,我上网撑死了也就三部曲:看明星的花边新闻;登陆同学录;打开电子信箱,全过程不会超过十九分钟零三十五秒。这是目前她统计出的我最长在线时间。末了,每次都补充一句:浪费金钱,还笔记本呢。
       可今天夜里,我有些懒得去碰电脑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发呆,直到窗外逐渐变亮。我看了看怀表,整整五点。这块表是妈妈从日本东京给我买回来的,六年了,很准,没停过一个字儿。不过前段时间,抵制日货活动进入了高潮,闹腾得挺厉害的,开本田车的大款都吓得不敢再进学校接送美女了;环艺班有位男生坚持用日产的随身听,结果被其他三个室友给扒光衣服暴打一顿撵出宿舍在走廊上过了两夜,宿舍长还放出话来:要不是看在同窗室友的份儿上,早就将你先奸后杀、再奸再杀了。这种形势下,我自然胆战心惊,同时受爱国心的驱使,想把怀表扔进臭水沟里又下不了决心,于是递给晓菲一枚脖遥源司龆ɑ潮淼拿耍宜担媪簦疵嫒裕峁浦懒烁龇疵妫隼瞧耸嘲闵侠炊峄潮恚胰丛诠丶笨潭嗣褡迤冢浪雷プ”聿环牛箍薜镁於氐摹O坪芪弈危缓糜妹市戳艘惶鹾岱焊锩游榈陌斫攀H缓蟀阉谖业拇餐罚娑ㄒ恢苣诓蛔妓旱簟?/P>
       可可,你去哪里?看我穿衣服下了床,再次醒来的晓菲低声追问。
       跑步。
       我的小姑奶奶,才五点哎。你是碰不到机会的,帅哥们晚上泡妞忙,早上都很懒床的。像你这样,长发飘得跟鬼魂儿一样,恐怕只会引起交通混乱。需要我陪你么?
       说实话,我还真不想和她一块儿去,尤其是近段时间。
       我并没有过多地去否认她的言辞,因为更多时候,这只是一种玩笑的话语。
       但偶尔,她的某一两句话,也会真正地让我感到颇有一点味道,比如:
       情人为什么选择在晚上约会?
       因为爱情是瞎子。
       难道,这也是她竭诚劝我改变生活习惯,选择黄昏时刻出去散步的原因么?
       但仔细琢磨过后,又觉得不对,照她这种逻辑,完全可以说:
       人为什么要吃饭?
       因为要新陈代谢。
       可有阵子我便秘了好多天,她也没弄出个合理的解决方案来,最后还是我买了瓶蜂蜜,给搞定了。
       今天的街道依然空旷,时间还早,所以看不到车水马龙。只是呼吸中有些泥土的味道,可能是气温太高,连地面的灰尘都难免会被蒸发到空气中。
       我均匀地迈着慢跑的步伐,力图摆脱失眠带来的疲惫。在往回跑的途中,身边却不知何时起多出了一辆白色的奔驰。司机的技术含量很高,车轮的转动几乎和我的脚步一致。
       请问小姐,逍遥宫怎么走?
       我侧过脸庞,看见副驾驶座上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富态男士,正朝我和蔼地微笑。
       怎么看他怎么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因为逍遥宫可绝对不是什么好鸟去的地方,别人都是夜里行动,他倒挺有品位,一大早就去逍遥。要么是个借口。但受多年的儒家教育,我似乎没有理由不帮忙,不就是动动嘴巴嘛。
       请问小姐,有联系方式么?改天请你喝咖啡。
       呵呵。果然被我猜中了,是个诱饵,可惜我是素食主义者。所以我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跑。
       车子像是护航的母舰,执著,不依不饶,并逐渐向我的轨道逼进。右边是围墙,我似乎无路可逃。
       我停了下来,从手腕链上解下手机,准备拨“110”。
       奔驰倏地开走了,车窗里隐约飘出来一句话:
       操!不就是搞艺术的嘛,装什么清纯。
       我气得半天说不出话,继而又有种想哭的感觉,于是干脆在马路边蹲了下来。
       这狗杂种的话,让我又一次想起了路佳……

 楼主| 发表于 2007-5-18 22:28: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节 路佳走了
       我历来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懒惰的人,所以晨跑不可能是我发自内心的高尚壮举。只有当我心情很糟糕或者被失眠折磨得憔悴不堪之时,才会在精神上强迫自己,在曾经熟悉但已经成为追忆的街道上舒展舒展神经。也许是受了路佳的影响,因为这种自我折磨的行为完全是由她倡议的,我只不过是她惟一的迎合者。
       首次见到路佳,是在大一时候电视台举行的“模特大赛”上。实际上在此之前,她已经是我心目中最熟悉的陌生人了。每当我走在校园里,就会有这样的镜头出现:
       嗨,路佳……哦,不好意思,认错人了……你们长得好像啊。
       ……
       时间长了,我慢慢地了解到路佳是我的学姐,正在读大四,却不知在她心里我是否也是一位熟悉的陌生人。
       “模特大赛”的那天晚上,随着比赛时间的逐渐逼近,我也开始不停地擦拭着手心里的汗水。一个女孩微笑着向我走了过来。
       你是可可?她的声音和笑容一样甜美。
       你是路佳姐姐?凭着直觉,我这样称呼她。
       好妹妹,别紧张。她揽了一下我的肩膀,说:今晚参加比赛的,咱们学校就我们两个,有姐姐在,不用怕。
       我点点头。
       哟,你们是双胞胎啊,还是姐妹?另外一位参赛的佳丽风趣地冲我们打着招呼。
       我俩相视一笑。
       我和路佳与来自其他十八所高校的佳丽们展开了角逐“最佳模特”的壮观赛事。最终,路佳获得了冠军,我是第三名。
       这是我和路佳成为好朋友的标志,也是她一夜成名的开始。
       公车的广告位上有了她的海报,厂商们也不断地邀请她做形象代言人。而她却总是微笑着婉言谢绝。
       可可,好烦人啊,要不你替姐姐去怎么样,这家婚纱摄影不错,如果做她的代言人,除了钱之外,还能免费搞一套价格不菲的全集呢。路佳说。
       我才不呢,婚纱可不能随便穿,一生只有一次,我要留在结婚那一天。
       嘻嘻,你的想法和我一样,来,击一下手掌。她笑着说。
       认识路佳是快乐的。我是学校有名的懒觉虫,为了这份快乐,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都会在床头放上一个手机外加三个闹钟,目的是早上能够起来和她一起晨跑。
       因为路佳说:可可,你和我是咱们学校最漂亮的,如果你不晨跑,将来变胖变丑了,我可要抢你风头了。
       本来路佳的美丽早就让我妒嫉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再加上这一番话,我对晨跑所怀的信念终于达到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地步。
       故事总是会在重复中上演。也是一个夏末的早晨,也是一辆豪华轿车把我们两个挤在了路边,车上下来三个人笑嘻嘻地称:要请我俩喝咖啡。
       可可,快拨110.没带手机的路佳冲我大声说。
       三个人见状,很快上了车,临走抛下了一句话:不就是搞艺术的嘛,装什么清纯。
       姐姐,以后还……还晨跑么?我心跳的速度还没有完全地慢下来。实际上,我问这句话是另有目的的:如果路佳说不来了,我就可以继续我的睡懒觉生涯,同时又不用担心她会比我更漂亮。要胖大家一起胖嘛,呵呵。
       当然来,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啊,还来呀……要不,咱们多睡一会儿,晚点出来,到时候人多……。我支支吾吾地说。
       晚点出来?那好吧,推迟一个小时,六点半如何……咦?你是不是别有用心呀。
       没有呀。
       哼,别骗姐姐了,你不就是想多当一会儿小懒猪么,姐姐成全你。
       那就谢谢姐姐啦。
       果然是,你这个小鬼。路佳开始冲过来扁我。
       救命啊……
       ……
       这样的日子惬意的,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失去了路佳的消息。
       有人说她去外地实习了,而晓菲却悄悄告诉我她看见一辆奔驰开进校园把路佳接走了。直到后来,我挤到人群前面看了看学校的公告栏,上面是路佳退学的消息。
       没有了路佳的身影,我突然倍感失落,开始怀念起晨跑的日子,这件曾被我称之为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竟也成了一种奢望。
       以后的生活多少有些孤单,夜晚的我照例会进行着网络三部曲,在打开电子信箱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封来自Lu-jia的邮件:
       可可:
       你好,请原谅姐姐的不辞而别。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不仅仅是我们长得很相像,更重要的是我们拥有着共同追求纯艺术的执著精神和对世俗物质诱惑的鄙视。艺术学院是个大染缸,但还能认识你这样的好女孩,我是多么高兴啊。可惜,你姐姐也有做错事的时候,也许现在校园里都在议论我上了别人的奔驰这件事情,就让他们说去吧,因为这是真的。唯一感到惭愧的是姐姐已经无法再面对你,我知道你历来就非常排斥这个商业化的社会。
       就像你十分喜欢郑州一样,我也无比钟爱这座城市,但是姐姐已经决定永远离开这里,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回来了。你可以恨姐姐,在你的心目中,姐姐已经死掉了,这只不过是她留下的一封遗书而已。
       祝愿妹妹在人生的道路上一路好走。
       路佳
       看完邮件,我默默地关闭电脑,上床睡觉。
       从那天起,说不清为什么,尽管这不是惟一的原因,但总之,我开始有了失眠的习惯。
第三节 人生抉择
       我不知道该如何来描述郑州,她的夏天远不像传说中的绿城,那般荫凉。九年前父母带我坐飞机外出旅游,中途在新郑机场滞留过一次,当飞机再次起飞,透过云层,我看到了一片绿海,间或点缀着整齐的“火柴盒”。当时弄得我直想跳伞,口口声声嚷着不去昆明了。
       听说,二十一世纪国家要退耕还林,大搞绿化。在这大气候下,有钱的秃顶男人都开始种头发了,不惜血本,从腋窝或者下身取出同基因的“元素”补到光光的脑门上。据说,种活一根都好几百块钱哩!这可是我将近十天的生活费啊!
       但真正让我佩服的还是郑州,大将气度兼儒家风范,不愠不火地继续独自“拔鸡毛”。树木越来越少,还紧抓着绿城的帽子不放。这也难怪,毕竟是历史性的桂冠嘛。所以具有全球发行量前百强之称的《大河报》,现在里面仍旧少不了“绿城新闻”这一版。
       要怪只能怪我九年前对她的一见钟情,最后竟闹到了非郑州不嫁的地步,高考填志愿硬是放弃中央戏剧学院,大有花木兰从军,诸葛亮挥师中原的气概。
       在家里我是乖乖女,偶尔拗的象一头小牛犊,不懂世事,又偏喜欢瞎作主张,但从来不和父母大吵大闹,用爸爸的话说,叫犟得可爱。所以更多时候,父母还是顺着我来。
       但这次可了不得了。
       高考成绩下来,我如愿以偿了,妈妈却气趴下了。我也吃了一惊,成绩居然超过了录取线一百多分,但爸爸的血压蹿得更高。
       事情已成定局。无奈之下,父母只好挥泪斩马谡,帮我打点行囊,像扔孩子一样,从冰城哈尔滨一脚把我踢到了郑州。以至于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我说过我还是一个孩子,才十九岁。登机之前,我拉着妈妈的衣角,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啊,更心碎的是边哭边喊:妈妈不要我了。结果弄得候机室里的人们纷纷侧目,我不知道他们是讨厌我的噪声还是不忍目睹这一凄凄惨惨之画面。
       妈妈到底还是抹了好几把眼泪,叹了口气说,这都是你自找的。走吧走吧。像是在赶鸭子上架,只不过,我上的是飞机。
       我停止了哭泣,因为我并非真的矫情,只是出于对母亲的无比热爱。近些年来,父母带我周游列国,虽然不是社交,胆子却磨练了八九不离十,要不自己也不可能有单刀赴会、独闯中原的勇气。
       父亲是一位考古专家。我时常在想,一个思想前卫的浪漫女郎,怎么可能会跟一个手拿放大镜研究恐龙蛋或者瓷砖瓦块儿的人走到一起,并且生活又过得如此和谐。
       妈妈,当初你为什么放弃了出国的机会,跑到渺无人烟的可可西里,嫁给了爸爸?我问。
       哦,你问这个。那是因为真正的艺术是和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要不怎么会有“艺术人生”这个词语呢。你爸爸比我伟大,他所从事的是考古艺术。我和你爸爸最终能够走到一起,是因为坚持了“三个热爱”的原则:爱大自然、爱艺术、爱生活。
       说实在的,妈妈的话我没有弄懂,但我能抓住那种感觉。就像我的英语成绩,总是一塌糊涂。一道选择题,我很少能弄懂它是定语从句还是宾语从句,但我有强烈的感觉:“c”是正确的,结果“c”就是正确的。
       我想,妈妈既然能够跑到青藏,和爸爸一起用仅有的八十块钱举办了一场神圣的高原婚礼,那么我南下中原求学,这与前者相比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想必,她会理解的。
       在高考前的第五个月,对于将来选择深造舞蹈还是美术,我还举棋不定。
       十岁那年,当我首次在哈尔滨市电视台亮相,一段小芭蕾舞为我争得荣誉和鲜花的同时,我随手用爸爸的烟盒纸画出来的人头像,也已经是惟妙惟肖了。我的两位老师:教芭蕾的年轻婆婆和长着张大千胡须的爷爷,为争夺一个小屁妞,逐渐将战火升级到了我家里。他们的争论酷似华山论剑,但总又心平气和,言语中颇有涵养而又不失对对方的敬重。我猜想,凡大师级人物估计都是这样的,任何一场“战争”都不会出现剑影和硝烟。他们同是我父母的朋友,但在这种场合下,爸爸妈妈也只好无奈地摆出一副静眼坐看风云起的姿态,任凭他们友好地“厮杀”。
       看来,关键还是我如何作出选择,因为命运是属于个人的,别人为你所作的一切,实际上还是一种占卜。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美术。
       芭蕾婆婆会跳芭蕾,但总有一天她只能教芭蕾;大千爷爷不仅能教,而且永远能画。也许我对不起芭蕾婆婆对我多年来含辛茹苦的哺育,但她的精神同样可以灌注我美术的成长。
       就这样,我充当法官,给自己判了刑。
       该登机了,妈妈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我很奇怪,当我选择坚强的时候,母亲却是那样的脆弱。我也知道,这一天里,全国各地有无数的父母在为自己的孩子充当着贴身保镖。是我阻止了妈妈,因为我坚信自己已经长大。
       然而我阻止得了母亲的步伐,却无法控制她爱我的泪花。于是我也只有再次流泪。
       唉。一场聚散两依依的母女戏。
       飞机在轨道上滑行,做着向蓝天冲刺的准备。在我关闭手机的瞬间,收到了妈妈的短信:她在我的口袋里放了一张小纸条。
       展开纸条,妈妈的字迹仍然如她的容貌一样年轻,娟秀:
       我爱大自然
       我爱艺术
       我双手烤着生命的篝火取暖
       火萎的时候
       我将离去
       ——赠:我最亲爱的宝贝
       阅毕,我泪如泉涌。
       妈妈够本了,终于将她多流的眼泪讨了回去。
       这次不像是做英语题,因为我看懂了:她支持我的远航,并希望我能找准自己的定位。
       我飞快地回复着短信:
       妈妈放心。我一定会去瞻仰汴京的铁塔;感受现实中的《清明上河图》;聆听黄河的沧桑;端详龙门石窟的佛像;领略少林寺的风采……我一定会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刻入我的画卷,给您汇过去。如果您觉得还不够,我就借把镢头,在中原大地上使劲儿刨几下,争取扒出三两个秦汉瓦罐儿,仔细临摹下来,一并给您汇过去。……
       我不知道妈妈看到短信后会不会晕倒。我这哪里像是求学,分明是探宝。
       如此说来,在这三年的中原生活里,郑州拔树的多少与我情绪的好坏,两者之间并没有太大的正反比例关系。如同我不能将失眠的罪过强加给过路的陌生人一样。
       我想,仅仅是时间在改写着某些东西。像是《一千零一夜》,每天读一个故事,然后再带着每天的感受入睡。不知不觉,三年也就过去了。只有在蓦然回首的时候,才会感到莫名的失落与伤感:希望的东西像是长久干旱的地面,裂缝越来越多;失望的东西倒是雨后野草,你不用催肥,它自个儿就发疯一样四处蔓延;后悔的东西,也只能一声叹息,像徐志摩一样挥挥衣袖,遗留在风中。
       大学四年和一年四季差不了多少。前三年是《春》《夏》《秋》三部曲,希望的,失望的和后悔的都按部就班地上场了;剩下的一年,也就是《冬》,有的人继续打猎,有的人选择冬眠。基本上也该谢幕了。
       晓菲说得对,既然我不是猎人,也不愿意做猎物,干嘛还要出来跑步?难道仅仅是因为缅怀路佳么?
       所以我决定从明天起开始冬眠。
       接下来的日子里,似乎也只有懒洋洋地到酒廊里喝上几口加冰块儿的红酒,听上一段萨克斯,透过壁窗,阅览人间世相。
       我想再也不可能有这样一个女孩了:扎着高高的马尾,扛着画夹,跑进菜市场里,对人家说,伯伯,可以让你的这棵大白菜为我做半个小时的“模特”么?
第四节 极品妈妈
       当大学时代最后一个国庆节到来的时候,校园里依然鸟飞兽散般呼呼啦啦了一大阵,旋即便陷入了出奇的宁静,站得老远就能听到小花坛里一对情侣打kiss的声音。
       夜里的宿舍,只撇下了我一个人:晓菲让男朋友开车走了,石寒和安勇去昆明重温蜜月了,上官晓轩属于另类一族,历来行踪诡异,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不好意思追问。
       还真别说,一个人过夜挺害怕的。平时我最怕虫子,这时候倒十分勇敢地希望:哪怕从门缝里钻进来一只小老鼠,夜里吱吱两声也行啊。
       估计妈妈也感觉到我的寂寞了,竟然在十二点的时候,给我打来了电话。我很兴奋,像机关枪一样,在电话里向她狂侃特侃大诉苦水,足足有四十分钟,密集的火力压得妈妈抬不起头。在我喝口水的间隙里,妈妈才借此良机占据了主要作战领地,并且一上来就用大炮,炸碉堡似的,话题直奔要害:
       老姑娘,听说你们年前就要离校实习了,你何去何从啊?
       啊?是这样啊,这个……我一下子蔫了,妈妈只一发炮弹,我的碉堡就塌了。
       哟,才二十三岁,就学会你爸故作深沉的本领了?别吭吭哧哧的,快说!
       哪,妈妈你说我该咋办呀。我磨叽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的销魂,同时感慨自己越老越不中用了,小时候无论是自己的事情,还是全家的事情,都小大人似的,瞎作主张。现在倒好,一点智慧都没了。
       哈尔滨的天气太冷,你爸爸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我们合计了一下,准备在上海买套房子,钱已经付过了,明年夏天咱们就搬过去。到时候,你也来上海找份工作,怎么样?
       好啊好啊。我兴奋得几乎要蹦起来,但仔细一琢磨,感觉不对劲儿,赶紧接着说,哎,不对呀,妈妈。
       怎么不对了?
       咱们明年夏天搬到上海去,我也是那时候才毕业,可现在怎么办,马上要离校实习了,回哈尔滨么,那么远,隔三差五的还要回学校交作品和报告,不回去的话,我住哪里?说这话时,我几乎都傻眼了。
       你谈男朋友了么?妈妈沉默了半天,这样问了一句。
       没有。我回答得像啃黄瓜一样,倍儿脆。
       傻姑娘,那就抓紧找一个呀,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多不容易,像你老妈一样,瞅准了,一感动,搬过去不就结了,吃喝拉撒洗全归他,多好。顿了顿,她又说,合租嘛,又不是同居。说完,竟然毫不客气的挂了电话。
       天哪!我瞠目结舌:天底下竟有如此开明的妈妈!可我现在还是没有毕业的学生啊。
       其实,我也知道,妈妈很聪明。现在的大学生生活,能瞒得了谁?电视报纸互联网整天披露大学生同居的故事。说白了,每个家庭的父母心里都明镜似的。而我也相当讨厌那些做作的女生,明明在外面住一年多了,接家里电话的时候,还假惺惺的:没有啊,昨天晚上我什么什么去了。
       我感谢上天赐予我一位好妈妈,可是我的妈妈哎,时代早就不一样了,您老人家以为这年头的好男人还都像爸爸一样,一碰一个准儿?同时,我又在胡思乱想:当初妈妈怎么就没想过跑去给小平爷爷当秘书,一起搞改革开放呢?
       一声叹息之后,我郁闷地躺下了。
       衣柜最高处的画夹也记不清是公元哪年哪月哪天放上去的,身上还压着我的两双长筒靴子,估计已经被蒙上了一层不薄的灰尘。可就是这样的破画夹,明天还必须把它取下来。老师让大家在国庆节里,游山玩水的同时,拿出一幅作品来。
       唉,晓菲说得对呀,都大四了,还搞什么国画,得了,明天是一号,普天同庆的日子,闲也是闲着,出去写生吧……去哪儿呢?公园呗!弄座大大的假山搬下来,自己再在上面添些枝加点叶,就说是在某某二级景点画的,一交就完事了,嘿嘿,比造假钞简单多了……绝对没问题,好歹我还是高考全校第一名呢。要不就去泰山,刚好边旅游边画画,可就我一个弱女子,又没有男朋友,去才怪呢,除非我有病……
       我就这样嘟嘟囔囔,迷迷糊糊的,竟然破天荒地睡着了。
       正如阳光并没有我想象中烂漫一样,公园里的人群也没有我想象中那般稀少。对于自己懵懂的抉择,我多少有些懊悔:要是放在前两年,背着画夹走在大街上,那绝对是头仰二百七十度,长发飘逸,脸部胸部臀部一块骄傲,感觉特飒,巴不得全世界人都知道你是个画家;现在倒好,画夹也不敢往背上扛了,拎在手里,还探着个腰东张西望,搞得像偷地雷似的,哪里是摩登艺术女郎啊。
       我就纳闷儿:怎么会越大胆量越小呢,不知道是我们自己在作践自己,还是环境在糟蹋我们,总之,我们都变了,在茫然中改变着自己。
       唉,既来之,则安之。人都出来了,总不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吧,那就横下心来认真作画呗。幸亏我还有点与众不同的独到品位:走出校园只要是说去公园或者公厕,我的心情绝对是碧海蓝天,因为这两个地方从来不收费。尤其是便秘了好多天,突然有感觉了,觅见一公厕,可以像进自己家门一样直接闯进去,一边进行一边舒服地感慨:还是郑州好啊!哪里像上海和北京,有时候你急得都要决堤了,他还在那里不紧不慢地找零钱,少一个子儿,你都甭想进。
       公园里的假山还算壮观,虽然谈不上峰峦叠嶂,却也连绵几百米,差不多占去了整个公园的半壁山河,绝对够我用的了,因为这里说是一个公园,实则是一个人造景点,如果想到山上畅游一番,湖面上随时都有摆渡的。这样浩大的工程,还是免费的,岂不美哉乐哉!
       我选择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在草坪上坐了下来,只是眼前不远处的石子小路上扔满了果皮纸屑,比乞丐的脸都要脏上三分。我一边在图纸上勾勒着,一边说起了不文明的话:
       草坪这么干净有个屁用啊,谁家洗脸光洗两个脸蛋,而把鼻子仍在一边不管的,这清洁工也是,都死哪里去了。
       小姐,你是在说我么?身后传来一个男士的声音。
       我闻声一惊,咯嘣一下,炭笔尖断了。心想:完了,这次死定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5-18 22:39: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节 公园遭遇
       晓菲曾经说过:惹人不要惹民工,骂人不要骂清洁工,这两件事最棘手,比便秘都严重。我不敢回头,脑袋瓜子恨不得装个马达,快速地旋转着,考虑怎样去应付。
       啊?我,是这样,那个……说着玩的。我吭哧了半天,也没吐出一句囫囵的话来,却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大踏步的向我贴近,我心都揪成了一团。
       一个身影从我身边目不斜视地向前走过去,片刻之间,路面上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当他向我走来的时候,我才看清,他也不过二十六七岁,一连正气,不像坏人。其实我这等于废话,当清洁工就是坏人了?只是他的着装有点特别,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先开了口:
       谢谢啊,我刚才说着玩的,你怎么没有穿那个……我边说边比划着。
       没穿什么?
       那个,那个……
       你说清洁工的服装啊……咦,等等。他突然紧盯着我说。
       怎么?我心里突突乱跳。
       路……路佳?看得出来,他的表情很激动。
       路佳?我不是……你,你怎么知道路佳?我很吃惊。
       嗨,等候公车的地方,那些广告位里贴得都是她的头像……不过,你长得好像她啊。
       呵呵,对了,你为什么不穿清洁工服装呢?我笑着问他。
       你看我像清洁工么,这么帅。
       那你是干什么的?我马上提高了警惕:世上竟然还有这样臭美的人。
       无业游民。
       无业游民?我瞪大了双眼。
       是啊,无业游民,哎,我说你不要用青蛙眼盯我好不好,我又不是昆虫。
       你……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有点生气了,眼睛一直是我的骄傲,他这家伙居然说我是青蛙眼。我举起攥在手里的炭笔,做出要扎他的样子。
       我已经说过了,无业游民嘛!他双手一摊,满脸的无辜。
       那你为什么冒充清洁工?
       学雷锋。
       这年头还有雷锋?
       大小姐,你别把人都看扁了,好人多着呢。他的语气开始变得严肃了。
       看他这么认真,我没敢吱声。
       这么给你说吧,本来呢,这一片是一位张大爷负责的,他生病了,我来帮帮忙,如此而已。哎,你是大学生吧?怎么现在大学生都挺厉害的,个个会骂人。
       我的脸有些发烫,于是就避开他的眼光,在地上扫来扫去,渴望能找一个五毛钱硬币之类的东西,然后趁捡的时候转移话题,就可以掩盖我的困窘了。
       咦,你的炭笔断了,拿过来,我帮你削削。他眼光倒是挺敏锐的。
       不用。我爽爽地说。
       别赌气了,小姑娘,他的语气温柔了很多:笔尖断了,怎能画画?我别的不会干,削铅笔还是有一手的,想当年读小学,我经常拿两个第一。说到这里,他突然住口了。
       哪两个第一?
       我终于忍不住了,好奇的问他。晓菲经常说,我就这副德性,特容易受骗,她曾经蒙我说班里有位男生放的屁和别人不太一样,是香的,连这我都信,还追问是哪位男生放的。看来我是属狗的,改不了吃屎了。
       一个是考试成绩,一个是削铅笔。
       看不出你还挺品学兼优的,是不是在吹牛啊。我多少有些佩服,还夹杂着疑问。
       只不过一个是倒数的,一个是正数的。他乐呵呵地说。
       讨厌!我说。同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心想:不妨将炭笔给他,试试看。
       今天算你走运。他接过炭笔,从腰间取出一把水果刀,边削边说:要是碰上了张大爷,你可真的就死定了。
       怎么个死法?
       他不会让你死,但是会把你弄得比死都难受。
       讲讲看?
       他会拉过两个小马扎凳,亲热地招呼你坐下,再给你手里送上一杯茶水,然后他坐在对面咳嗽一声,课程就开始了:从康熙爷说到孙中山,从孙中山说到民国十一年,从民国说到四九年解放,从解放说到文化大革命,再从文化大革命说到香港回归,然后是党的十六大,最后是你为什么骂清洁工。全课程下来至少需要三个半小时。
       我懵了。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在信口雌黄,至少我已经听晕了。
       你不会溜么?比如说,喝水多了,要去厕所。我有点不服气,便接着问。
       可以呀!你可以向他提出申请,说要去厕所,他会让你去。但是当你从厕所里出来准备溜之大吉时,便会发现他已经把马扎搬到了厕所入口,正坐在那里等着你呢。
       天哪,果然比死都难受,还不如一刀杀了我呢。我叫了起来。
       所以呀,小姑娘,以后最好不要骂人,况且你长得还这么漂亮,会有损你品位的。
       我没有吭声。心里感觉委屈极了:我从来没有骂过人,这次无意间嘟囔了一句就被抓着了,晓菲天天骂就没事,真不公平。这家伙的教育虽然没有那个张老头儿的长,也够啰嗦的了。不过,没准儿像阿强一样,也是在吹牛。
       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我贼心不死,接着追问。
       因为我曾经是他的逃兵啊,没逃成。
       呵呵。我咧着嘴笑了,这句话我爱听,感觉挺受用的。
       这时候,他已经把炭笔削好了,我接过来一看,不禁暗自惊叹:果然棒极了,比我妈妈削的都好。你别看我画的画不错,削的炭笔却跟萝卜头似的,堪称全校第一丑。当年我高考,炭笔都是我妈妈削好的,足足削了二十根。
       谢谢你啊。
       不用谢。他挥挥手,做出了准备离开的动作,刚迈出两步,又停了下来。他看看我的画纸,又看看了假山,然后又是一番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得我浑身发毛。他看够了,走过来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你这是典型的上坟烧报纸,在糊弄鬼。
       我吃了一惊,炭笔又差点被弄断。就忿忿地问:
       你要干嘛?
       没听见?那我再说一遍,我说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
       你什么意思?说详细点好不好?我有点心虚了。
       你不能这样做,我的美女大学生,你画的是国画,对不对?试想想,你可以坐在这里画一座假山,再添些枝加点叶,然后右下角签上:某某二级风景区一角。那别的同学呢?尤其是像你一样偷懒的同学,你就能保证他们不会也坐在这个地方,画上一张同样的画,然后张三签上某某一级景点,李四签上某某三级景点,王麻子再签上马家河赵家庄景点之类的,到时候,老师就会说:嘿,这个景点有意思,背着翅膀到处飞。最后,你不死悄悄了?
       他这一番话,虽然没有达到把我衣服扒光的地步,但我想也差不了多少了,不仅说得我哑口无言,还让我恨不得马上钻进地缝。看来我今天走了狗屎运,遇见一高手,栽大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小声怯怯地问,完全就是一漏了气的皮球,瘪了。我真想扇自己两个耳光:怎么这么低三下四啊,丢人。
       一看你就是那种比较懒的女孩子,吃完了睡,睡完了接着吃,一般美女都是这样养出来的。
       他居然还在批我。
       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
       你想糊弄鬼也可以,但至少也要把报纸弄得跟阴钞似的才行啊。
       嗯?我又重新瞪大了双眼:还以为他是业内人士呢,原来也是个大忽悠。
       看见没有?公园的西边有几栋类似于寺庙的古典建筑群,周围是青竹绿柏,旁边还有湖水。最佳的蹲点在哪里呢?让我看看,在那里,看到了没有,那座十五层高的大厦。
       我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公园北端附近有一座大厦。他该不会让我爬到楼上去做画吧?
       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哎,你人长这么漂亮,思考起问题来怎么就这么笨呢,听着,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到楼顶画一幅鸟瞰图,湖水,树,房子都有了,绝对没有雷同作品。甚至你可以把它吹成是清明上河园,老师都不敢不信。
       行么?我说。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他开始挠头皮了。
       你什么学校毕业?我问他。
       小学毕业。
       小学毕业,能忽悠得这么夸张么?
       你爱信不信,我还懒得解释呢。
       你,做什么工作?
       你查户口啊,不是说过了嘛,无业游民。
       哼,看你也像无业游民。见他不招供,我也有点生气,于是就加重了语气。
       无业游民怎么了?再怎么着我也是有车有房有女人的啊。说完,竟然做了个鬼脸,拿着垃圾袋走了。
       你……
       我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因为他已经走了。
       吹牛。我气哼哼的,自言自语。
       本来此项计划完美无瑕,进展顺利,不曾想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扰乱了我的全局,搞得我连仅存的一点点自信心也没了。正思考着该怎么办,无意间扭头一瞥,竟让我浑身打了个冷战:不远处果然有另外一只懒虫,正聚精会神的对着假山猛画,侧面显示,应该属于雄类。
       我立马合上画夹,像皇太后一样:拔营回宫。
 楼主| 发表于 2007-5-18 22:4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节 得益酒廊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有这样一个共同的特点:对于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但又必须去做,无奈之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拖一天算一天,实在拖不下去了,再硬着头皮想办法。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无业游民”说得还真对,自从一号那天我的糊弄鬼计划严重受挫之后,我就是吃完了睡,睡醒了接着吃,那日子过的,叫舒坦,完全将作业这档子事儿给抛掷到月球上去了。
       七天的假期已经临近尾声,我也将近一星期没有去得益文化酒廊了。于是我决定去喝一次红酒。
       晚上九点的时候,我挎上“吉米”小包,一个人出了校门。外面的的士快排成了火车。
       小姐,去哪里?我还没有坐稳,的哥已经彬彬有礼地开了口。
       未来大道。
       哪一家夜总会?
       我愣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他误解了我的意思。
       不,是得益文化酒廊。我纠正道。
       哦,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声致歉,接着又说,好地方。不过,就是一个字:贵。
       我微微一笑,不再吱声,心里却说:这次算你走运,换作晓菲,恐怕你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我说的不是玩笑话。去年的一天晚上,艺术报告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晓菲花枝招展地跑出去参加一位朋友的生日Party,也是因为的哥说错了一句话,她发疯一样连踢带揣,结果造成了三辆车亲密接触,交警赶到现场调解到凌晨时分,才平息了此事。
       正想着呢,车内的对讲机响了,是另外一位的哥呼叫过来的:
       308(车牌代码),你去哪里?
       未来大道。
       我看见你载了一位美女,有一米七O吧?是不是‘公共汽车’?
       嘿嘿,吃醋了吧你?是一位明星。说完,的哥毫不客气地挂了机,并轻轻哼起了小曲儿。
       大概是为了缓解气氛吧,他竟然递给我一张名片。
       看你挺有钱的,以后如果需要包车去比较远的地方,就Call我。绝对安全。
       我乐了,惊讶于他如此会做生意。
       是不是每个坐你车的人,你都要给一张?
       不。只给美女和看上去比较有钱的人。‘公共汽车’坚决不给。
       ‘公共汽车’是什么意思?我忍不住追问。
       嗨,就是那些污七八糟的女孩子,谁都能上。
       哦。我装作很懂得样子,随即就闭紧了嘴巴。
       这可不是一个十分顺畅的话题,尤其和一位陌生男士,但最起码还是学到了一点来自基层的文化用语。只记得以前晓菲给我形容隔壁宿舍的一位女生是方便面,随便泡。今晚回去,一定给她倒上一课。
       的士箭一般地冲上了紫荆山立交桥,沿着固有的轨迹,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每当来往于此,我都忍不住会陶醉于郑州夜景的无限魅力,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二百七十度范围内的辉煌灯火,尽收眼底。不远处的娱乐大厦,仍在反复地播放着许美静的〈都市夜归人〉,却并不曾让人产生审美疲劳。
       农村的自然风光无边美好,夜里却一片漆黑;都市的夜景让人步伐留恋,白天却喧嚣嘈杂。在这世上,为什么凡是美好的事情总是无法结合到一起呢?
       我经常这样突发奇想,又禁不住哑然失笑,暗暗责备自己过于追求完美,而远不如晓菲这般潇洒:
       想那么多干嘛?走狗的路,让猫去说吧!凡是存在,就是合理的,就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她确实潇洒的一塌糊涂,尽管她的身高只有一米六八,比我矮了两公分,我仍然有种不能望其项背的惭愧感觉。
       甚至我可以矢志不移地坚信,她在大学里一炮走红,决不是依靠那件差点盖不住臀部的粉红色短裙,而是取决于大一时的年终语文考试:贾岛的诗句“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试卷中,老师只给出了上一句,后面留了一道横线。她毫不犹豫地在横线上写下:鳖藏河中泥。语文老师的鼻子都气歪了,把试卷拿给院长看。于是院长在新学期开学典礼上就“艺术类学生如何提高文学修养”这一话题,直接拿她做了论据。台下同学一片哗然,她还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可可,很对称呀,你看,鸟和鳖,树和泥。后来一位男生开始追她,在发给她的手机短信里赞美道:石破天惊逗院长,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的潇洒真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估计陈子昂知道了,都会汗颜。
       我喜欢她的率真,也许我总是将现实过于理想化,所以才会有烦恼。
       时间长了,慢慢地,我认为她说的话也是对的。
       十五的月亮也会遭遇霏霏阴雨,所以并不是只要我们吃着月饼,就意味着可以心旷神怡的赏风赏月赏秋香。
       马路边的盲人乞丐,可以像瞎子阿炳一样手持一把精美的二胡,但他拉出来的永远都是小胖哥哥的〈妹妹坐船头〉,而不是〈二泉映月〉。古典乐器在他手里只不过是一件求生存的道具,只有过路行人将硬币扔进铁罐里,发出的一声“咣当”,才是他追求的硬道理。
       我经常拿这样的例子来慰藉自己的心灵。
       是啊,郑州拔树也是为了扩建城市的再规划,我也没有必要偏要用镢头在地上刨出两个瓦罐儿来,才能证明中原文化的厚重。
       大一时候,我扛着画夹,兴致冲冲地跑到少林寺。结果什么也没画成,就回来了,还哭着给哈尔滨打电话:妈妈,我去少林寺画画,看见方丈一边打手机,一边上了奔驰,赴宴去了。妈妈在电话里把我批评了一顿:从唐太宗李世民起,就免除了少林寺的酒肉戒,都一千多年了,你瞎激动个啥?
       听说前阵子山西有位男子失恋了,爬上五台山要求当和尚,人家第一句话就是:你有学位证么?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不断的升华,就越觉得晓菲是个伟人。而我也刚刚接到她的短信,说她马上就到达学校了。我是属狗的,就冲着她的那句名言:走狗的路,让猫去说吧!我也应该给她打个电话:
       晓菲啊,你已经到宿舍了是么?我在得益文化酒廊,过来一起喝酒吧。
       酒廊里的灯光比起往日来,暗淡了少许,但并没有达到娱乐性酒吧里那种昏暗的程度。
       这里的顾客大多都是企业的总裁或者政府的高官,偶尔也有衣着华丽的情侣光顾。还有些时候,三五成群的小青年也会冒失地闯进来,寻找一下文化和艺术的感觉,只是酒单上的报价往往要让他们花很长时间,才能定下来喝哪一种酒。
       这里没有卡拉OK和包房,也没有摇滚音乐。在这里上班的艺人只有四个:年轻的男萨克斯手,最拿手的是〈夜来香〉,其次是〈美酒加咖啡〉;另一个是拉小提琴的女孩,国外很多著名的曲子都能拉,有两首拉得特棒,几乎快超过了我妈妈;第三个是高校音乐学院弹古筝的大四女生,她的〈高山流水〉听起来很有味道;最后是一位民间艺术家,一位拉二胡的四十多岁的叔叔,我喜欢听他的〈二泉映月〉和〈赛马〉。
       不过,来这里的客人大部分喜欢听萨克斯和小提琴,这就使酒廊多少带了点西洋味儿,就好比它这里的酒,大多都是国外的。
       受这种氛围的熏陶,人们谈话的声音很低,远远没有普通酒吧里玩筛盅那般疯狂。所以酒杯碰撞的声音,很容易越过音乐,轻轻,而又清脆地传入耳中。
       今晚顾客并不十分的多,我依稀可以寻觅到年轻的萨克斯手正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萦绕在我耳畔的依然是那首熟悉的〈夜来香〉,只是变得有些低沉和抑郁,就像今晚的灯光一样,一切都和以往有所不同。
       对不起,可可,今天是我家乡的祭日。阿强走过来向我低声致歉。
       哦。我恍然大悟,连忙说,没关系,我也是爱国志士呀,灯光再暗点也行。
       阿强笑着,挥挥手走开了。
       我看了看怀表,又想把它扔掉了,可怎么都没有勇气,脑海中想着:如果我扔掉了,别人拣走,美滋滋地挂在脖子上,我该多难受呀。于是就暗骂自己不嫌害臊,还在这里冒充爱国志士。
       阿强是酒廊的老板,才二十八岁,以前是一名军人。爷爷曾死于小日本的屠刀下,还有他家乡的很多亲人。
       我很敬佩阿强做人的精神。
       听说早些年,他部队转业后去了深圳,在二奶村一个别墅小区当保安。后来里面的一个二奶爱上了他,并决定和香港佬分手,结果被香港佬打得遍体鳞伤。阿强知道后,直接走过去,像拽死狗一样,把香港佬从林肯车里扔出来暴打一顿,并脱下他的内裤,用钢笔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带着二奶逃之夭夭。
       当时我和晓菲听他讲这些,感觉特过瘾。至于我们追问香港佬有没有报警,他又如何来到了郑州,他死活都不肯说,以至于很长时间过去了,我都还在怀疑他是不是吹牛。
       来到郑州后,二奶,不,应该说是女朋友,将一百多万全部取出来给了阿强,然后阿强就开了这家酒廊。
       前段时间,我和晓菲见过他的太太,已经怀孕两个月了,贤惠得足以让不少男人双眼发红。她倒不回避过去,给我们讲了很多她在香港有趣的事情。
       想起这些,多少让我有些伤感,因为在我的记忆中也曾出现过一个类似于阿强的男孩,瞬间即逝。
       还是他第一次带我来的这家酒廊,只是他把我放在这里之后,就离开了。
       可惜,我没来得及记住他一丝的容颜。
 楼主| 发表于 2007-5-18 22: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节 三个问题
       那个被陆建风亲热地称呼为刘哥的医生上来了。
       根据陆建风先前对他的描述,我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算不算是引狼入室。
       按照我的推理,陆建风是个吹牛大王,看得出来这个刘哥和他交往甚密,那么基本上可以说明他们是狐朋狗友,文明一点就是一丘之貉,如果继续引申思考的话,刘哥很有可能就是江湖卖荡的郎中了。
       我推理的准确性向来不高,但整个推理过程的自我陶醉指数却是骄阳高挂。
       我正在擅自联想姓刘的该如何下手的时候,却无意间发现陆建风很执著地看着我,盯得我心里直发毛,那绝对不是富有挑逗性的暗示,其中的意思连傻子都明白不过:
       噢,小家伙,学会抗旨了,很好,呆会就屁股伺候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撇了撇嘴,装作没有看见,故意全神贯注着刘哥的一举一动。
       刘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坐在床头一番望闻问切,忙活得挺专业,一点都不是我推理中的江湖医生,陆建风更是对他崇拜的要死,看样子就差握着人家的手,像范伟那样,张口叫:大哥,缘分啊。
       刘哥开始有所行动了,我的心咚咚直跳:万一他看见陆建风屁股上画了一个坐标,该作何解释?那可是我的杰作啊。
       刚才我先后两次下楼去找他,他很随意地问我是不是陆建风的女朋友,我的脑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现在,他马上就会想:噢,不是女朋友,却在人家屁股上面画着玩,有意思。
       陆建风似乎挺给我面子,很机灵地将右臀换成了左臀,还呲牙咧嘴地冲我诡笑。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并趁着这个间隙,偷偷地溜回到客厅里,环视了一遍,再装做去卫生间,故意将马桶放了一次水。结果,我很失望:这屋里竟然没有一点点女人的气息,即便他女朋友去了深圳,也不会连一点东西都不留吧?
       我很郁闷,重新回到了卧室。
       尽管陆建风一再抗议,刘哥还是给他挂了点滴,并简单叮嘱了几句,就下了楼。
       屋里又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气氛却陷入了空前的尴尬,我很奇怪:是什么东西突然让自己变得有些不自在了?我很希望陆建风能找个话题开口说话,可是他很讨厌,偏偏沉默着,眼光里洋溢着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笑意,将我笼罩的严严实实。
       我的耳根有些发热,尽量躲避着他的眼神,然后很从容地咳嗽了一下:
       你吃苹果么?我去洗洗。
       我想上厕所。
       你,你简直是个无赖。
       可可,我真的需要去卫生间,这次不是开玩笑的。他的表情很诚恳,也没有叫我小家伙,而是直接喊了我的名字。
       我爸爸曾经告诉我:如果你搞不懂一个人的意图,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注意对方如何来称呼你,如果对方用昵称或者绰号来招呼你,往往表示着一定的随意性和玩笑性,大可不必太认真;反之,如果对方直呼你的名字,则代表所陈述的话语蕴含着严肃性和正经性,或者比较愤慨。怪不得每当我妈妈叫他亲爱的或者老公时,他是一种表现;当我妈妈直呼其大名或者叫他老东西时,他马上又是另外一种表现。如此反常的举止,还以为他有精神病呢,原来才知道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如此说来,陆建风应该不是在开玩笑。我重重地吐了口气,说:
       那,你现在正在输水,怎么去呀?
       你帮我举着瓶子就行了。
       什么?我再次喊了起来。
       你不是护士么?他竟然还乐呵呵的。
       陆建风,你有没有搞错,让我陪你去卫生间?我是个女的好不好?又不是你的女朋友。
       你看,你看,把小美女的鼻子都气歪了,呵呵,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自己来。说完,他像没事一样下了床,另外一只手从衣服架上摘下药瓶,然后直接进了卫生间。
       我木鸡一样,呆在了原地。好大一会儿,才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仍在床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走到客厅里,朝着卫生间的方向喊道:
       陆建风,电话。
       知道了,你帮我接一下。
       可以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
       要是你女朋友打来的呢?
       不可能。他的声音一下子冷冰冰的。
       哦。我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摆着鸭子步,跑进卧室一把抓起了手机:
       你好,哪位啊?
       你好,请问陆经理在么?
       陆经理?是陆建风么?我真怀疑这电话是不是打错了。
       对。
       哦,他,现在挺忙的,有什么事情你就给我说吧,我马上转告给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怎么成秘书了。
       我是董事长,呆会儿你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好的,一定转达,再见。
       我挂了电话,一扭头:陆建风站在卧室门口,药瓶挂在脖子里,正向我竖大拇指呢。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把手机仍在了床上,然后自己坐了下来。等他重新躺好了,我开了口:
       陆建风,我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如实回答,如果你再有一点骗我的地方,我决定永远不再见你。
       什么事情啊,那么严肃。他笑嘻嘻的。
       别嬉皮笑脸的,好话不说第二遍,我是认真的。
       哦,那你问吧,我一定配合。他说话的语气明显有些后怕了,整个面部表情也正经起来。
       第一个问题:你是无业游民么?
       是。
       那刚才的电话:陆经理,还有董事长让你回电话,是怎么回事?
       一阵沉默。
       你是不是不想说?
       ……我失业了,主动辞职的,但是董事长不答应。
       为什么啊?
       因为……
       因为什么?我穷追不舍。
       因为他女儿喜欢上了我。
       哎呀,这不挺好的么,你这个大笨蛋,多好的事情啊!说这话的时候,我弄不清楚:自己这么遗憾干嘛?
       她可是高三呀,十九岁,还是未成年呢。他白了我一眼。
       哦,这样啊。
       这个问题到此为止,问第二个吧。
       好。我咳了一下,直了直身子,接着说:谈谈你女朋友的情况。
       这个,属于隐私,你再换个问题。
       不行,我偏要问这个。我噘起了小嘴。
       好吧!都告诉你。他叹了口气,闭上双眼,看上去很无奈,瞬间又睁开眼向我问道:你真想知道么?
       我……是的!我犹豫了一下,马上又端正了立场。
       我们是青梅竹马,就读于两所不同的大学,并彼此约定毕业后在郑州汇合,然后一起创业。可是……
       可是她去了深圳。我忍不住插了一句,不过,刚说完就后悔了:自己不该这么鲁莽的。
       是的,和另外一个男孩子一起去的,是她大学时代的班长。陆建风点点头。
       啊。
       对于这个问题,你还有其他疑问的地方么?他突然笑得很灿烂。
       没,没有了。我有点垂头丧气,没想到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那么得让人难受。
       美女,该第三个问题了。他提醒我。
       等等。我急急地打断了他:关于第二个问题,我还想再问一个小问题。
       你说。他很奇怪地看着我。
       就是……你现在还在爱着她么?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回来了,你会不会……还在等着她?说完,我的心跳速度莫名的快了起来。
       你这明明是两个小问题嘛!
       一个嘛,我不就问你这一次么?
       你是把两句话放在了一块说,实际上还是两个问题,我不能回答,要不就回答一个。
       不行,你一定要回答完。我坐不住了,开始跑到床边去摇晃他的身体。
       好了,好了,我说。他经不起我的折腾,打出了免战牌,等我停下来之后,他又说:可可,这样吧,关于这个问题,今天我发烧了,头疼的利害,两个月之内,圣诞节之前,我一定回答你,好不好?骗你是小狗。
       好吧。我老大的不乐意,爽爽地回到了椅子上。
       小家伙,你不是还有一个问题么?
       是啊,第三个问题就是:你不是有秘诀么,我怎样才能过八百米呀!
       这个很简单,你每周过来三次,不乘电梯,从一楼爬到十五楼,不出两个月,跑八百米准过关。
       啊!你这个骗子。我屁股下面像是装了个弹簧,整个身体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第十五节 冒充女友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强烈的愿望,想看看陆建风女朋友的照片,偏偏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我多少有些羡慕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同时也一直认为,男孩子都是这样,喜欢将自己女朋友的照片拿出来向身边的朋友们炫耀。
       陆建风没有这种嗜好,对于感情,他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似乎不愿旧事重提,仿佛,在他心中藏着一份隐隐约约的痛。
       基于此,即便是我说不清出于何种目的,那么渴望从他内心世界里窥视一二,却也终究不好意思开口过问,只好作罢。
       毕竟,我们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般朋友而已。
       学校的课程果然越来越重,压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最后我也无奈地放下了尊严,加入到了牢骚队伍的行列中来。
       大量的作品设计,占据了我的全部白天,但我依然会躺在失眠的摇篮里,伴随着无数个夜晚的降临,任凭乏味的思绪环绕于脑海之间,周而复始地循环。
       我仰望着天花板,无止境地设想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一如我所追求的艺术和目前的生存环境之间的错位到底有多宽。
       前几天陆建风生病,我去看望他的期间,也曾发此感慨。陆建风躺在床上轻轻地看了我一眼,中间隔了好长时间,才无比平淡地说:据说当年张大千前往欧洲拜访毕加索的时候,毕加索说世界上只有两个地方有着真正的艺术,一个是非洲,另一个就是中国。
       当时我很吃惊地抬起头,不明白陆建风为什么会拥有如此渊博的艺术知识,也更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用意何在。
       后来他又接着说:但千万不要以此作为标榜,除非你鹤立鸡群,卓尔不凡,艺术毕竟源于生活,没有饭吃的艺术家,同样会饿死,比如梵高。所以你要学会现实地生活,不要抱怨眼前的环境和身着商业外衣的艺术行为,认真学好每一门功课,不能一毕业就失业,这才是最重要的。周围的环境虽然是一谭污水,但也恰恰是珍珠诞生的地方,也许你就是那粒珍珠,相信自己……
       我很轻易就会动摇自己的思想,每当因作业繁多而烦躁时,就会想想陆建风的这席话,不管他吹牛也好忽悠也罢,至少心情会达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但是,今天我却遇到了最大的难题。
       展示设计需要拥有超强的空间感应能力,对于我这种连纵横都不分的人来说,难度系数可想而知。
       我选择了从小汽车展示设计入手,一天下来画了几十张图纸,仍然没有一点点头绪。
       我叹了口气。
       仰望苍穹,今晚的北斗星格外的耀眼,斜空中还挂着一轮残月。我转过身对晓菲说:去得益文化酒廊吧,寻找一下灵感。
       晓菲连半秒钟都没有犹豫,当即拍手叫好。如果没猜错的话,对于作业,她同样是一筹莫展。当然,她陪我去,并不是说她拥有高尚情操乐于助人,只是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每次都是我买单。
       刚走出校门,我意外地接到了陆健风的电话:
       小家伙,晚上有空么?
       怎么,你想约我呀?我心里怦怦乱跳,偷偷看了晓菲一眼。
       今晚月色撩人,如此良辰美景,不喝上几杯红酒,岂不悔憾?
       咦!我屏住呼吸:你怎么知道我爱喝红酒?
       这还用猜?上次你在我这里吃饭,白酒啤酒饮料矿泉水一概不沾,但你不可能不喝红酒吧?再者说红酒可以养颜,你的脸蛋白里透红,红里透嫩,明显就是喝出来的嘛。另外,我还注意到你有个不好的饮食习惯。
       什么?
       你不吃牛肉羊肉和青菜,专挑辣椒鸡蛋和鱼块,加上睡懒觉爱吃零食不喝开水,所以你有可能患有严重的便秘。
       胡扯,你,你才便秘呢。我结结巴巴地说。
       呵呵,心虚了吧,别忘了我和刘哥博弈的时候,也时常切磋医术的。
       陆健风,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了能在晓菲跟前保存面子,我单手插腰,壮着胆子冲电话吆喝起来。
       别那么凶嘛,有点淑女风度好不好,我想请你喝杯红酒,当然,顺便再帮我一点小忙,如此而已。
       嗬!我看帮忙是主,喝酒是次吧……你遇到什么麻烦了?是入室抢劫被抓,还是调戏良家妇女被人家丈夫给扁了?他越说我没有淑女风度,我就越生气。
       哪里哪里……你能来么?我在得益文化酒廊。
       文化酒廊?我愣住了。
       当的士又一次载着我冲上紫荆山立交桥时,我经不住晓菲再三的盘问,只好大致给她讲了一下陆建风的情况。
       而事实上,我对陆建风的了解又有多少呢?他总是避开我追问的话锋,有意无意地转向另外一个论坛。至今,我甚至不知道他从事的是哪种行业。
       但他绝对不可能是个坏人。我对晓菲说。
       但他绝对有可能喜欢上了你。晓菲说。
       这个,我倒还没有确定。
       即便确定了,你也不能答应,要知道,他可什么也没有,还失业着。
       那当然。我随口应答,然后就不再主动说话了。
       这意味着我虽然赞同了她的建议,却否定了她的思想。money is everything是晓菲谈朋友和嫁人的至高无上的原则,堪与党的基本路线相媲美,一百年都不会动摇。志不同,何以相谋?身为闺友,我也只有保持缄默了。
       一进酒廊,就远远看见陆建风向我招手,走近了才发现他对面还坐着一位女孩子,看上去十八九岁。我不好意思探下腰去观察她穿的是短裙还是长裤,仅从上半身的装束分析,她已远远摩登于我和晓菲。即便晓菲再不服气,顶着深秋的低温,重新把盖不住臀部的短裙穿出来,但只要和她往跟前一站,恐怕仍然会改变不了沦为乡下人的悲惨命运。
       自打进入酒廊再到我们坐下来,这一过程中,女孩的眼光就没有从我的身上离开过半毫米。我很奇怪:她怎么不看晓菲呢。
       我来介绍一下。陆建风不停地搓着双手,说:这位是冉冉,我董事长的女儿;这位是可可,这位是……
       我叫晓菲,可可的好朋友。晓菲机灵地抢过了话头。
       你好。我礼貌地向冉冉打了个招呼,她似乎没有听见,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我的脸有些挂不住了。
       陆大哥,她们两个人,哪一个是你的女朋友?冉冉突然开了口,面无表情地盯着陆建风。
       这位。陆建风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你……我刚想开口,就觉得陆建风用脚尖重重地踢了我一下,只好勉强忍住。
       我猜的也是她,果然很漂亮。说完,冉冉背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和晓菲面面相觑。
       陆建风若无其事地看着手中的酒杯,晃晃里面的红酒,缓缓地一饮见底,还真有一些潇洒的味道。
       你请我来,就是冲着刚才的那件事,冒充一下你的女朋友?我说。
       是的……啊,不不,重点还是请你们喝酒,喝酒……。他竭力想把马脚缩回去。
       陆大哥,刚才小姑娘蛮不错的嘛,老爹又是董事长,做你的女朋友绝对不下架,为什么要把人家气走?晓菲在一边调侃着。她可真能混,才见面,就叫大哥。
       不错是不错,但刚才你没看见她还背着书包么,高三年级,我人面兽心啊?马路边的野草多得是,干嘛偏要去践踏一位祖国未来的花朵?雷公不劈死我,再把我扔进第二十一层地狱……可可,你说对不对?
       我瞪了他一眼。
       这样吧,礼尚往来,,你们有需要帮忙的事情么?比如给你们削削炭笔,洗洗袜子,剪剪脚趾甲……之类的。
       这种美差,恐怕还轮不到你呢。晓菲吃吃地笑着说。
       哎,别说,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替我去做。我说。陆建风的话似乎提醒了我。
       哦?是么,想不到我如此幸运,总能找到机会为美女效力。陆健风说。
       别嘴贫了。我一边说一边从包里取出纸和笔,趴在桌上画了起来。
       过了几分钟,我将纸向他眼前一横,说:
       我需要一辆这种款式的小汽车。
       你,你让我给你买跑车?陆建风瞪大双目,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是模型。我乐了。
       你说清楚点不就行了么?吓我一跳。他抹了一把脸上冒出的汗水。
       呵呵,模型的长度在十五到二十厘米之间,我们明天有课,脱不开身去买,反正你已经失业了,整天也是闲着,明天就帮我把这件事情搞定,好不好?
       没问题,坚决完成任务……对了,你要这东西干嘛?他接过纸,认真看了一会儿,然后折叠好,放进了口袋。
       这是我的作业啊,小汽车展示设计。
       展示设计?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一定要把小汽车给我买来,如果任务完成得出色,有重赏。我得意洋洋地说。
       啊,真的?他一下子来了精神。
 楼主| 发表于 2007-5-18 22: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节 网上的他
       从酒廊里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我们三个人上了一辆的士,陆建风说先把我们送到学校,他再坐车回家。
       在车上,我半开玩笑地对陆建风说,你应该把钱给我,然后我去结账。他说为什么。我说因为我很漂亮啊,和老板阿强又比较熟,每次都给我打八折。他说你别臭美了,我也是八折,任何人包括猪八戒来这里都是八折,这是人家做生意的手段。我说不可能。他说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的哥,没准人家也来过。结果开车的师傅果然点点头说是这么回事。我立刻就傻眼了,加上晓菲在旁边偷偷暗笑,我恨不得马上杀回去把阿强的耳朵拧下来做下酒菜用。
       我和晓菲回到宿舍的时候,石寒和上官雅轩仍然在忙碌着自己的作业,一看到这种场面,我脑袋又变大了。
       石寒和上官雅轩所作的都是化妆品专柜的模型展示设计,基本上已经竣工了。晓菲呢,人家的诗人男友刚刚来过电话:作业托给了广告公司的一位朋友,不耽误上交。我算是没戏,谁也帮不了我,只有孤军作战了。
       由于作业量的增多,晚上加班加点是必要的,但总不能秉烛夜战,所以我们整个宿舍楼的成员开始集体抗议,并拿着洗脚盆和饭缸在走廊里敲打着游行示威,终于,学校迫于压力,从即日起废除了夜间停止供电的禁令。
       看着屋里一片欣欣向荣,慢慢地,我的心也温暖了许多,只是关于设计,还是没有一点点思路。
       盥洗完毕,我揣摩着下一步的行动:是上床继续我的失眠,还是静心坐下来重新勾画一下草图。
       思前想后,这两种很现实的选择,我似乎都不太乐意接受。
       陆建风发来了短信,问我是否很忙或者已经睡下,如果没有的话就陪他在网上聊聊天。
       陪他聊聊天,还是“陪”他,好大的口气,凭什么啊。我想不通这个问题,放在以往,我会和他理论一番,或者置之不理,直到他低头认错。关键是现在我的脑海里像是一锅浆,除了和他聊天,基本上已经没有其他更能让我感兴趣的项目了。还有,今天他打电话,不仅说我便秘,而且批我没有淑女风度,让我在晓菲跟前丢尽面子,我倒要问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淑女,何谓淑女。
       陆建风还有一点让我相当看不惯:别人的网名一个比一个酷毙帅呆,他呢,真名陆建风,网名也是陆建风,土得掉渣儿,一点文学细胞都没有。
       窗外,应该是月光皎洁依旧,遗憾的是我的心情不像月光那么明亮。看来我要和陆建风上演一场恶战了。
       我坐在床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他已经在线上等着我了:
       小家伙,你来了?
       是啊,这么晚了,不睡觉,约我上来干什么?
       我哪里还能睡着呀,女朋友跟别人私奔了,工作也没了,房东催着交房租,刚才楼下的小姑娘跑上来借口找我下象棋,连输三局还赖着不想走……这次第,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接着掰。我一边笑一边轻轻地敲打着键盘。我有点喜欢他的语言,尽管是吹牛,但是挺幽默,也很健康,基本不含杂质。
       小家伙,我明天就去给你买小汽车,如果买不到这种款式的怎么办?
       那你就别来见我,当然也就没有奖赏了。
       那你先告诉我,奖赏什么,这样好比在屁股上装了个发动机,我去买的时候也有个动力啊。
       暂时保密。
       那……好吧。
       这就是你约我上线,所要追问的唯一一个有价值的问题么?
       是啊,怎么了?
       没有其他问题了?
       是啊。
       那好,现在该我问你了。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上次都问过我三个了。
       我乐意,你管得着么……你是不是很喜欢淑女?
       废话,当然喜欢了。
       为什么?
       你没读过《诗经》么?第一篇就是:关关雎鸠,在河之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只不过是在继承中国几千年的光辉文化,想把它发扬光大罢了。
       那你说说,何谓淑女?
       淑女嘛……这东西还真不好说。
       怎么,你那么喜欢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刚才是给你开玩笑的,其实我最讨厌淑女了,而且现在这社会也不可能有真正的淑女,所以就算我真的喜欢,也是时不利兮呀。
       怎么讲?
       你想啊,这年头,平胸可以隆起,卷发可以拉直,单眼皮可以刀割,处女膜可以修复……区区一个淑女,何尝不能包装出来?
       你,你就是用这思想来解读女人的么?
       我说错了么?
       没有,只是有点偏激,但堪称精辟,恭喜你快成妇女之友了。
       小可不才,抬举我了。
       你现在……想谈女朋友么?
       不想。
       为什么?
       你细想想:有了女朋友,我就得一个人挣钱两个人花,这笔经济账你没有思考过,很不划算的呀。
       抠门!我气嘟嘟地重重地敲了两下键盘。
       这不叫抠门,而是现实。
       那你也不能太现实了吧,谈恋爱,最起码也得有点浪漫情调才行。
       没办法,上帝赋予了我浪漫的气质,但父母却并没有遗传给我浪漫的性格。
       我们学校有很多美女,要不给你介绍一个?
       你们这些美女呀,虽然精通花前月下,却未必懂得柴米油盐,还是免了吧。
       你果然现实得要死。
       现实不现实,这是我的事情,你别光顾着忧国忧民,应该考虑考虑自己,都一把年纪了,不要挑三拣四的,当心嫁不出去。
       你……
       你别生气,我给你讲个小故事,你就明白了:从前,有一头小毛驴看见路边有一堆青草,很高兴地跑过去吃,这时候它无意间发现路对面有另外一堆更新鲜的青草,于是又跑到了路对面,可是回过头来看看,觉得还是第一堆草更好……就这样跑来跑去,最后草枯萎了,驴也饿死了。小家伙,你可千万不要学小毛驴啊。
       陆建风,我不理你了。打完这几个字后,我飞快地关闭了电脑。
       我真的生气了,同时,带着一肚子的莫名的失落,钻进了被窝。
第十七节 拔刀相助
       陆健风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我们这些女生,尤其是我,对柴米油盐的概念确实还处于一种比较原始和朦胧的阶段。
       他说,养女人难,养一个不会干活的美女更难,所以这一生打死他都不会找美女做老婆。
       对于这一狗屁观点,我吐吐舌头,满脸不屑的同时,并投以蔑视的眼光,作为无声的辩驳。
       他娶什么样的老婆,无论是猪头三还是驴头六十九,应该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我风马牛不相及。
       可我还是有一种生气的感觉,所以才郁闷地合上了电脑。
       尽管,事实上,我真的几乎什么都不会做。
       洗衣服,我双手无力,在家里,从外衣到内裤都是善良的妈妈无条件地承包。如今求学在外,不得已才学会了搓搓内衣内裤。至于袜子,我很得意,因为在这方面自己拥有别人很少具备的优点:冬天穿它十天半月,仍旧香味犹存,只是我颇爱卫生,没过一星期就会脱下来放在鼻子尖上使劲闻闻,然后恋恋不舍地将其投入水中,对于这一优点,晓菲妒嫉得要死,因为她是汗脚,袜子两天就要换一次,如果超过了两天再洗,在气味上,我们宿舍的排名肯定超过厕所,但她还是宁愿再穿一遍我穿过的袜子,也不愿意去洗自己穿过的。除此之外,其他所有的大小衣服,我统统送往干洗店,只不过读大一的时候,会有个别追我的男孩,会在途中突然打劫,将我脏衣服抢去,洗好后再满脸堆笑地送回来。我并不喜欢这种英雄主义,因为缺少骨气。
       买菜做饭,我属于汽车按喇叭——靠边站,如果我会,那是滑天下之大稽。
       虽然小时候跟随爸妈吃遍五湖四海,但如果让我到菜市场上指一指哪是菠菜,肯定出洋相。
       我喜欢到图书城看书,曾经有一段时间,因为设计图案的需要,我一进书城就抱着菜肴类的书籍猛看,身边走过两位中年妇女,轮流地啧啧盛赞:看这孩子,虽然穿戴洋气,但是多贤妻良母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把头扎进书缝里,吃吃偷笑。
       我把造成这种陋习的罪过归咎于两个方面:主观和客观。
       主观方面:身体素质不好,加上从小练舞蹈,骨头软得跟面条似的,根本揉搓不了衣服。改行美术之后,每天低头工作,脊椎也有了毛病,并日益严重。
       客观方面:父母对我的过分溺爱,使我丧失了独立生活的能力。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的零花钱就已经上涨到了每天四十元,我记得,当时我的同桌是个小男孩,叫阳阳,他偷了我的钱,却不承认,我报告了老师,老师关上教室的门,挨个搜查,他存不住气了,谎称拉肚子,然后把钱扔进了厕所里。
       总的来说,主观方面不是我的错,客观方面错在父母那里,由此推理,两方面都是父母的错。
       我冤。……
       陆健风打电话过来说小汽车已经买好并马上给我送过来的时候,又一天再一次地结束了。
       望着窗外天空中繁星点点,我竟叹了口气,扔下搞了一整天还是支离破碎的展台模型,下楼迎接陆健风的到来。
       小汽车很漂亮,甚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我忧心忡忡地考虑着该如何奖励眼前这位满头汗水的帅大伙子。
       一向得理不饶人的他,此刻似乎忘记了这茬子事儿,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展示设计,完成得怎么样了?
       别提了,一塌糊涂。
       怎么回事?
       没思路呗。
       那也不可能一点都没做吧?
       做了,但是看着那些乱八七糟的玩意儿,我都羞于承认那是出自自己之手。
       那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明天就该交了。说这话时,我确实有些急了。
       嘿嘿,没想到,美女也有发愁的时候呀。
       原以为陆健风会同情我的遭遇,没想到他是后发制人,坏到了极点,也许在他的词典里永远都找不到怜香惜玉四个字。
       你幸灾乐祸什么啊!我像是一个万分委屈的孩子,眼里渐渐涌出了泪水,冲他嚷嚷:你有点同情心行不行,人家都急成这样了,有你这样损人的么……没人性,冷血动物,大坏蛋,吹牛精,陆大屁股……。我搜肠刮肚,动员所有文学细胞,把该骂的都骂了出来。
       他很惊慌,手足无措的样子,大概是从来没见过美女急了也会变成泼妇的壮观场面。
       等我稍稍平静,他小心翼翼地,轻轻地开了口:
       别生气啊,可可,刚才我跟你玩的……你能带我上楼看看你的作业么?
       嗯?我很意外。
       为了消除我的疑问,他盯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确认自己的话没有错误。
       可是,你?我不得不收敛起可怜的表情,重新将他上下打量。
       他恢复了往日的不羁,将口香糖放进嘴里使劲嚼着,眼光里荡漾着调侃和风趣。
       陆健风,我承认你的口才很好,可以把稻草说成金条;也承认你魅力四射,全市的老鼠都会集体在你的口令下沿着环城路跑早操。这些我都信。可是你一个市场营销专业的,来给我指导设计,这也太……
       小家伙,你别误会。他赶紧补充道:我只是对你的作业很感兴趣,想看一看,感受一下艺术,净化一下思想上的污垢嘛……如果,如果女生宿舍男生禁止入内,那就算了。
       如果你真的想看,那就来吧,不过要记住了,呆会从管理员阿姨身边经过,不许你再胡扯,说是我……
       我知道,我是你表哥。他坏笑着抢过了我的话。
       我狠狠地瞪了他五六七八眼。
       屋里只有上官晓轩一人,她很热情地为陆健风倒了杯水,并在侧过身子的刹那间,向我竖了一下大拇指。
       上官雅轩在评价一个男人的时候,从来不用语言,这和她夏天晚上在操场散步时长裙里不穿内裤相比,是一样的怪和酷。
       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在和大二的那位小女孩谈着恋爱,但这并不妨碍她同时也拥有着自己的一套用来鉴赏男人的标准:男人嘛,就应该毛巾是脏的,袜子是臭的,三天一小醉,十天一大醉,每天九支烟,半月刮一次胡子。
       她评价男人用的是动作,枯燥而又单一:大拇指向上,或者大拇指向下。向上的意思是:还不错,我喜欢;向下的含义为:比日本人还丑,拉出去活埋吧。
       所以,刚才我不得不将脖子伸得老长,像是小鸡啄米,直到看清上官晓轩大拇指的方向是朝上的,才会意地笑了笑,尽管很纳闷:陆健风并不抽烟,脸上的胡茬刮得也很干净。
       可可,这就是你动手做的汽车展示模型么?陆健风望着桌子上一大堆东西,开了口。
       是的。我的回答很自卑。
       你不能这样做,我的大美女。和上次在公园里的遭遇一样,他第二次起用了这句话,却开始了对我第n次的批评:
       你做的是小汽车展示设计,对不对?既然是小汽车展示设计,焦点就应该放在小汽车上。现实中大型车展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卖汽车,而不是卖场子。所以,你在设计中要把握好,展台和装饰物都是围绕汽车进行的,就像是绿叶来衬托红花一样,万万不可喧宾夺主,将展台和装饰物弄得五颜六色,让人眼花缭乱,这样的话就没有主次之分了,反而会夺去小汽车的光环……你看你的展台,花花绿绿,搞得跟殡仪馆似的,这怎么行呢?
       他说话的过程中,我和上官雅轩的目光交换了不下十次,八只眼睛里写满了无限的惊讶。
       这样吧。陆健风接着说:你明天就要交作业了,咱们可可是大美女,绝对不能丢人,你找个袋子,把做设计能用上的原材料统统装进去,我带回去,打个通宵做完,明早给你送过来。
       啊?我和上官雅轩同时叫出了声。
 楼主| 发表于 2007-5-18 23: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节 矛盾心理
       送走陆健风之后,上官雅轩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我,说:
       拿下了么?
       什么?我一脸迷茫。
       咳,陆健风呀。
       你胡说什么,那是不可能的。我早已经预料到上官雅轩不会轻易放过这个万载难逢的盘问机会和借口,所以口中搪塞的同时,赶紧紧急集合所有神经细胞,做好防御战斗。
       那有什么不可能,按你们目前的关系,如果说不可能,才真正值得人们怀疑,除了他,你还和哪个男孩子有过如此亲密的交往?没有吧?他连续两次出现在我们学校,又是给你送饭,又是在作业上帮助你,你傻啊,这难道还不是求爱的信号么。
       雅轩啊,你说的没错,我也这样推理过,这绝对符合一般男孩的求爱逻辑,但是,对于陆健风,我还是想说,我们之间充其量是君子之交。对上官晓轩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气宇轩昂。
       君子之交?嘻嘻,那你就把原因说给我听听。上官雅轩扔掉手中的作业,屁股紧贴着椅子,快速旋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对面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在瞬间完成这一高难度动作的。
       原因很多呢,比如……我们才认识一个月多一点,对于他的情况,我知之甚少,诚然,陆健风是个不错的男孩,他风趣,幽默,不羁,爱吹牛,心底也很善良,但是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成熟,稳重,有事业心和上进心的男人,这都是陆健风所不具备的……还有,就是人家有自己所爱的女孩子,虽然分手了,但是直觉告诉我,他的心依然没有变……。我突然发现,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居然低得自己都很难听清楚。
       是这样么?上官雅轩有些不甘心。
       是的,陆健风的身上有很多闪光点,成功地吸引了我,使我发自内心地愿意做他的好朋友,但是在感情上,我们并没有发生任何共振啊。我觉得这个游戏很不公平,明显是法官和罪犯的对白。
       可是在我看来,他近几次的做法,确实很让女孩子感动啊。上官雅轩迂回了一下,又选择了从边路进攻,这法官当的,够狠。
       我是很感动,尤其是他冒雨给我送螃蟹汤和蛋炒饭;还有刚才他说要打通宵帮我完成作业,且不说他到底是不是还在吹牛,但光这份吹牛的勇气,都已经骗得我很感动了。可是,雅轩,感动不等于感情,感情不等于爱情,所以感动就更不可能等于爱情了,对不对?面对她无休止的纠缠,我只好拿出‘可氏胡乱推理法’来应付。
       哎呀,你这是什么破推理啊,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不过,我应该提醒你:陆健风突现在你生活中这件事情,学校的师生差不多都知道了,你处理好关系就行啦。看来,上官雅轩终于要放弃了。
       那有什么呀,我是光明正大做人,才不怕呢,我妈还鼓励我谈恋爱呢,说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实习期间干脆住一块算了。我吐了一口长气,语言变得格外轻松。
       啊,你妈真这么说,她……她真有这么伟大么?
       那当然,比你妈伟大多了。我不知道,自己能说出这句大话,是否说明: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感染上了陆健风爱吹牛的恶习。
       ……
       像是在爬一座大山,我与上官雅轩的谈话终于很艰难地画上了一个椭圆形的句号。
       晓菲被他 石寒正和安勇在秦汉米皮店吃着麻辣烫。本来人心俱累的我,应该乖乖地脱下袜子,习惯性地放在鼻子尖上嗅一嗅,如果气味很香的话,就自我臭美地把它压在枕头下面,开始睡觉。
       对我而言,能睡着的日子很难得。
       就是这么一个难得的夜晚,最后还是让上官雅轩给扰乱了。
       因为我说过,我很轻易就会动摇自己的思想。
       我绝对不是墙头野草两边倒的离间小人,但是很相信自己就是天空中一片无助的正在飘摇的树叶,任何一阵风,都会多少让我感到颤抖或者偏离一些方向。
       这也许就是我最致命的弱点。
       上官雅轩说,不少师生已经知道了我生活中有个陆健风存在着。我不是物理学家,但是我很想告诉正在研究爱因斯坦相对论的学者:其实,传言比光速快多了。
       如果真是这样,我不得不提防院长会不会来找我谈话,因为自从他抽了我爸爸送给他的中华烟之后,就信誓旦旦地保证大学四年要一千四百六十天半天不缺地做我的监护人。
       这件事,我得好好思考一下。
       这不,我并没有脱袜子,而是来到了大街上。
       郑州的夜景很美,虽然高耸林立的大楼稍逊于北京和上海,但其自身所蕴含的独特的文化魅力,使得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每一个人的脚步迈得都是那么舒坦。
       这是一个没有压力的城市,对于我这种懒洋洋的人,这样温馨的环境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不明白陆健风的女朋友为什么要跑到深圳去,我就不喜欢那里。
       三年前,父母带我去深圳旅游过一次,那是一个激情四射的城市,跳跃在眼前的全都是年轻的面孔,尤其是傍晚来临,大街上的美女会骤然增多,爸爸说,估计这都是上班族,忙着去坐台的。我咯咯地笑着对妈妈说,爸爸变坏了,不是原来只钟情于瓷砖瓦块的爸爸了,已经开始研究女人了。……
       没有晓菲陪伴的散步,我多少有些孤单。路灯把我的影子一会儿拉得很长,一会儿又弄得很短,怎么看怎么像我此刻正矛盾着的心情。
       其实,我很少一个人在夜晚出来散步,因为容易触景生情。
       今晚,我同样又不自觉地犯着这个毛病。
       一年多前抱着我在霓虹灯下飞奔的那个影子又开始挥之不去了,还有那句温柔的话。尽管,后来阿强的老婆说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侧面,大概三十多岁,她说,当时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所以没有追出去。
       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不现实,就因为自己是学艺术的么?还是身体虽然长大了,脑细胞却没有发育,始终停留在童话世界里?
       我的思绪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陆健风的身上。
       哎,如果陆健风能够有一份正当的职业,再稳重些,少吹牛一点,还有,上进心再强一点,那该多好……
       咦,我在瞎说些什么?
       我笑着伸出手,想扇自己一个耳光,却总也舍不得下手。
第十九节 恨意滋生
       我的脊椎疼得越来越厉害了,确切地说是颈椎往下数七到十寸的地方。这给我带来了说不出的痛,因为这是内衣扣带的必经之地。
       晓菲曾经陪我去过医院,X光片检查的结果是患了脊椎综合症。
       骨髓科的坐诊大夫告诉我,大凡搞美术设计的,由于长时间低头或者进行电脑操作,颈椎或者脊椎都会有这种毛病,但不必过度担忧。说完,他拿起笔,在病历上唰唰唰,写了几行字:
       建议减少工作时间和强度,多休息,加强体育锻炼,不定期进行背部按摩,裸睡。
       看完病历,我红着脸走出了健康咨询室,因为我睡觉向来都是一丝不挂,除了来例假。
       这倒并不说明我对医术也略懂一二,而是完全出于个人的生活习惯和爱好:这样做,我感觉上更舒服,就像我宁可每天换洗一次内裤也不愿因偷懒而使用护垫一样,尽管我很讨厌洗东西。
       对于自己的身体,我再也熟悉不过,所以医生的解答,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方面。
       当然,对于另外一个方面,我也只是揣测而已。
       我有一个贱毛病,喜欢闻袜子,有时候是脱下来闻,有时候是直接搬起脚丫,放在鼻子尖上闻,顺便再用大脚拇指在脸上抓抓痒。因为我的骨头很软。
       八岁那年,芭蕾婆婆坐在客厅里和我妈妈聊天,无意中看到我躺在沙发上搬起脚用大脚拇指挠头皮。我的舞蹈天赋就是这样被她无情地发现的。
       我感觉到背部的酸困,开始于改行学美术之后。而从酸困发展到疼痛,则是在最近两年。
       因为大学校园的生活并非想象中那般惬意,更多时间像是小孩儿尿尿,一股一股的,有时候闲得让人发疯,有时候即便夜以继日地奋战也未必能完成所有任务。
       艺术系的女生绝大多数都有男朋友,作业来临的时候也是男生最可怜的时候,他们匆匆地来,做完女孩的作业,又匆匆地折回身,挑灯夜战,完成自己的那一份。
       所以,艺术系的女生也最笨,四年里,除了会熟背全球名牌化妆品品名之外,几乎没有学到什么东西。
       我也很笨,但是我却并没有男朋友,所以我的作业还是得由自己来扛。
       天生的身体素质差,加之繁重的作业量,加剧了我病情的不断恶化。
       爸爸和妈妈很担心我的身体,可也一筹莫展,而我也只好在心里暗自怨恨他们为什么没有遗传给我一个好身体。我不止一次地发誓:下辈子,如果让我在容貌和健康上做出选择,我宁肯长一副猪脸,也要健康。
       正因为如此,每当陆健风说我笨什么都不会做的时候,表面上无所谓的我,心中会泛起淡淡的伤感。
       我并不讨厌他,否则根本不会让他带走我的东西,替我来完成作业。
       但是当我早上起床后,急冲冲地冲出校门和他见面时,我所有的希望都落了空:
       他站在校门口,乐呵呵地看着我,手中的作品并没有完成,还只是一个我看不懂的大致框架。
       我脑袋一下子炸了:完了,我交不上作业了。
       这份作业是我拿毕业证最关键的环节之一,因为毕业之前,展示设计这门课程不再考试了,这次作业的分数实际上就代表了考试的成绩。
       我对陆健风的好感在一瞬间转化成了所有的恨。
       如果我坚持自己做到底,就算是做得不好,也能把作业交上去。但是现在全完了。
       陆健风,你害了我,我再也不愿理你了……我恨你!说完,我折身就走。
       我很后悔,也不明白,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人呢?
       陆健风在我身后焦急地叫:可可,你听我说,可可,可可……
       我哭着跑回了宿舍。
       宿舍里一片寂静,石寒和上官雅轩还没有醒来,晓菲天不亮就回来了,现在也正睡得死猪一样。我悄悄地爬上床铺,神情写满了委屈,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我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人呢?怪不得他的女朋友会弃他而去,活该!我狠狠地在心中诅咒着的同时,瞥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石寒的作品,这才意识到眼下诅咒陆健风并不是重点所在,问题的关键是我已经无法交上作业,彻底完蛋了。
       我嘴巴一咧,哇哇地哭了起来。
       一阵扑扑通通的声音,三个女孩在0.1秒钟内全部折起了身子。
       目睹此况,我哭得更厉害,也更抒情了。
       ……
       有些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样好,正如我和陆健风之间所发生的这次矛盾;但有些事情也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样坏,当班长一大早就过来告诉我们作业推迟到后天再交时,我又破涕为笑了。
       死不争气的家伙,看你这副德行。晓菲冲我一阵骂骂咧咧,因为她和诗人缠绵了整整一夜,早上回来一心想睡个安稳觉,不料却被我杀驴般的哭声给吵醒了。
       我不好意思地看了晓菲一眼,然后磨磨蹭蹭下了床,开始重新设计我的作业。
       陆健风已经被我彻底放弃在了脑袋后面,不再想他。这是我们之间最严重的一次矛盾,也算是一盆冷水,浇醒了我:是的,一个丝毫不考虑他人的利益而仅靠无限制地吹牛来取悦于人的男孩,我怎么会喜欢呢?
       我暂时忘记了背部的疼痛,全身心地忙碌着作业的设计。看来并非我不会做,而是还没有到达狗急跳墙的地步。
       一天,很快就这样过去了。
       傍晚时分,我直起腰,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杰作,压力也在无形中减少了很多。
       晓菲凑了过来,轻轻地碰了碰我,说:
       可可,陆健风给我打电话,让我出去见他,你看这……
       什么?给你打电话?我很意外地扭过了头。
       是啊,刚打过,不信你看,这是通话记录。
       得了吧。我推开了她递过来的手机,接着爽爽地说:他是找你,管我什么事?告诉我这个干嘛?
       你……好吧,你等着。晓菲无奈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就转身下了楼。
第二十节 泪眼汪汪
       当我决定再次去找陆健风的时候,已经是一星期后的事情了。
       在此之前,我鼓了不下三十次也就是说每天比四次还要多的勇气,想给他拨个电话,却始终不敢以身试法,屡屡败下阵来。
       不是我怕他,而是心虚。
       那天晚上,晓菲出去和他见面后,帮我抱回了作品。那精湛的工艺和完美的视觉效果震惊了我们整个宿舍。
       他还托晓菲捎话给我:
       对不起,可可,我不是有意气你的,这件作品如果按照我的构思去做,一个晚上根本不够用,尽管我整个通宵都没有合眼,却也没有完成你的作业,所以才会出现那天早上无比尴尬的一幕。回去后我马不停蹄,这不,总算做好给你送了过来。我为没能让你赶上交作业而深感内疚,但现在离交作业的时间还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你抓紧时间把作业给老师送过去吧,想必他会原谅你的……
       这么说,陆健风为了给我买小汽车,加上设计我的作业,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我惭愧极了。
       晓菲也默默地放下money is everything的评价标准,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陆健风,好人……你想哭,就接着杀驴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拨弄着作品。
       过了几天,成绩出来了,陆健风为我设计的作业,老师给了年级最高分。
       我没有理由不感动,因为我是个好女孩。
       而与感动相比,我更关切的是为什么陆健风会具有如此超人的艺术天赋。
       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恍然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还仅仅停留在一个表层,爱吹牛,也许只不过是他性格上的一道面具。
       既然人心的善恶不能用面具来裁断,我又何必将其作为瑕疵来看待呢。
       况且,如果他的内心真的是很善良的话。
       这种心虚的心理把我折磨得有些憔悴。当我终于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把电话打过去的时候,陆健风的语气竟是出奇的祥和:
       可可么?哎呀,快过来吃饭吧,我给你弄好吃的,嘿嘿,准治你便秘……
       他的话无疑是在讽刺我,以前,我会认为这是对我自尊心和隐私的最严重的挑衅,现在,反而觉得有股暖洋洋的气流在整个胸腔内流动着。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就是一条贪吃的金鱼。你说,我能不去么?
       的士穿过小巷,闯入社区,一直将我载到陆健风的楼下。
       我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一瞬,又闪进了一个人影,看起来十分面熟,定定神,才回想起来:是给陆健风打过针的刘哥。
       我礼貌地冲他笑了笑,继而又看见他手里正拿着一套医疗装备,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不会又是陆健风生病了吧?
       你是可可?来找陆健风那小子的么?他说。
       是啊,你呢,也去他那里么?我试探着问道。
       我到十二层,有家小孩生病了。说着,他举了一下手里的东西。
       哦,是这样。我的心平静了下来。
       你来得正是时候,刚好帮健风调节一下心情,这两天,他的情绪不大好,昨天晚上在我这里喝得醉如烂泥。
       他怎么了?我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也许是工作上的事情吧,你真的以为他是无业游民?上周一他本来要去一家公司参加复试,结果偏要拽着我一起去给你买小汽车,我们分头行动,跑遍整个郑州市,花了一满天,才买到符合你要求的款型。第二天,人家公司的老总亲自打电话过来,再次通知他前去参加复试,他又放弃了,因为你的作业还没有完成,他要呆在家里继续帮你做。后来人家就不再打电话了,那可是一家大集团,健风经过种种努力才杀到了复试这一关……不过,也没什么,工作多的是,重新再找么,对不对,你多安慰安慰他,要知道,他是为了你才耽误的……
       刘哥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十二层已经到了,他站在电梯外面,向里面的我简单叮嘱了几句,直到电梯的两扇门自动缓缓合闭。
       从十二层到十五层仅仅十几秒钟,而我却并没有注意到电梯的上升和再次停下,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奇怪地问:
       你不出去么?我要下楼了。
       我回过神来,拖着灌铅的双腿,移动到了陆健风的门前。
       迎接我的是他那阳光灿烂的脸庞。
       欢迎美女可可光临。他的声音像是服了兴奋剂,一点都没有心情不好的迹象。
       嗯。我应了一声,并顺手把门带上了。
       怎么,不高兴?谁欺负你了?他的身体向前微倾,整个眼神包含着关切。
       没有,我只是想问问你:前几天,你是不是去找工作了?
       找工作?没有啊。
       陆健风,听说你找工作,连初试都没有过关?
       咦,你听谁瞎扯的,我有这么菜么?要知道我可是过五关斩六将,到最后复试那关,只剩下了三个人……。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住口不说了。
       接着说啊,复试那关怎样了?
       可可,刚才是逗你玩的,我压根就没有参加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初试……
       陆健风,你骗人,你这个大坏蛋,大骗子。我最终也没能控制住情绪,眼泪汪汪地喊出了这一声。
       你,我怎么了?陆健风的脸上挂着找不着北的表情。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这个大傻瓜,陆大屁股。我边说边朝他冲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他吓得连连后退。
       我想哭哭,不行么?
       行行行,可是你别动武呀。他还在后退,几乎到了墙角处。
       我哭得不舒服,找个肩膀垫垫不行么?
       啊,找肩膀垫垫?行行行。他终于站住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5-18 23: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节 奖励方案
       中国有句古话,叫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在这方面,我向来做得绘声绘色,口碑极佳。
       所以我就和晓菲商量,对于陆健风在设计领域中的忘我精神和突出贡献,我应该采用什么样的形式来奖励他。
       晓菲皱着眉头想了大半天,才慢吞吞地伸出了三个手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
       你什么意思啊?我困惑地看着她。
       有三种方案,可供选择。她说。
       快说快说。我有些不耐烦了。
       第一种,请他到大排挡吃一顿。
       不行,太俗了。
       第二种,给他买一件礼物。
       礼物?也不行,贵的我买不起,便宜的又送不出手啊。
       那只好启用第三种方案了,这一招绝对吃香,还非常实用。
       你说?我眼睛一亮。
       不过,可可,你要做好思想准备,这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一旦下定决心,就覆水难收了,换言之,你苦苦保存了二十多年的东西就不复存在了。
       什……什么呀?我结巴着问。她的话一惊一诈,说得我毛骨悚然。
       牺牲自己。晓菲掷地有声。
       牺牲自己?怎么牺牲?
       靠!你不会这么晕吧,还要我教你?晓菲像跳蚤一样,几乎要蹦了起来。
       你厉害什么,直接说出来不就行了,净放些拐弯抹角上坡下坡左颠右簸的屁,我怎么会明白?我也气呼呼地,冲她嗷嗷叫。
       好吧,算了算了。她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接着说:你喜欢陆健风,是不是?
       ……。
       你又很想报答他,对不对?那你就主动投进他怀抱里,不就结了?既不浪费一厘一毫,还双方同悦,现在不是很流行这句话么:干,是一种美德。
       我呸,呸呸呸!你这个猪头军师。我恨不得把所有的唾沫星子全啐到晓菲的脸上,亏她闪得快,怀笑着躲到一边去了。
       说不清晓菲是天才还是孬才,只不过她的话在现实中也确实存在着印证。
       比如:请吃饭和买礼物,就是我长期坚持惯用的伎俩,但这两种手段所针对的目标是特定的。
       其实我这样做也并非就是在严格地遵守“礼尚往来”这一儒家思想的谆谆教诲,卑鄙地讲,恰恰是怕自己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中,造成日后不必要的恩怨情仇。
       打个比方:如果有一位曾经在危难之际向我伸出援助之手的男孩,后来偏偏要以此为借口频频约我或者向我示爱,假如我已经请他吃过了饭,我就会理直气壮地拒绝他,因为我并不欠他。
       这两招屡试不爽,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很妥善地保护了我自己。
       至于晓菲所谓的第三种方案,在我们学校也有着亦真亦假的例子:我上届的一位学姐成绩很差,却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据说是和教授有一腿的缘故。
       这一次,我不想用请吃饭和买礼物的方式来奖励陆健风。
       为什么呢?晓菲这样问我。
       因为他是陆健风。我自认为这样回答很有技术含量。
       那你自己拿主意吧,我是黔驴技穷了。她说。
       我叹了口气,继续和晓菲散步在街道上,同时两眼又无比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人来人往。
       一阵寒风吹来,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天气已经很冷了。
       哎,有了。我突然拽了晓菲一把。
       有了?什么?
       我决定要亲手给陆健风织一条围巾。我气宇轩昂地向晓菲宣布。
       拉倒吧你,就你那双手,苯得跟熊掌似的,还织围巾呢。
       谁说我苯,我现在就买毛线,回去学。
       你以为学织围巾就像学习堕落一样简单,你连一双破袜子都搞不定,学什么学,忘记上次丢人的事情了?
       上次?我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晓菲的话勾起了我回忆中最为惨痛的一幕。
       那是一场草菅人命的商业汇演,两年多过去了,我仍旧心有余悸。
       大一那年的模特大赛上,我和路佳代表艺术学院与来自其他十八个高校的佳丽们展开了角逐“最佳模特”的壮观赛事。经过一轮轮的淘汰,最后的冠亚季军将在我和路佳以及另外一个女孩中做出裁决。可恨的是,那些狗屁评委们偏要搞什么综合素质测验:取出三件用毛线织成的半成品的袜子,让我们三个续织下去。我当时就傻了眼,唯一残存的记忆就是台下逐渐高涨的议论声和对我指指点点的手势。
       唉,可可,你要是会织袜子该多好,事实上你比路佳还要优秀,本来我们一致决定要把冠军给你的。赛后,一位来自我们学校的评委爷爷向我摇头叹息。
       从此之后至今天,我拒绝参加一切文艺演出,并把那件事列为:二十一世纪美女可可最丢人大事件排行榜第一名。
       尽管,我明白这是非常不公平的,因为会不会织袜子和角逐最佳模特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
       此刻,晓菲偏又把这件事给抖了出来,弄得我无地自容,满地找缝。
       可可,你别往心里去,咱们现在就去买毛线,然后我教你。晓菲见情况不对劲,马上改变语气,打起了圆场。
       我愤愤地看着她,气得浑身发颤,她这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行为可不是一回两回了。
       不是,可可,你别误会,刚才全当是玩笑,我的意思是说,咱们现在就去买毛线,先练习着,不要急于送给陆健风。晓菲生怕我想不开,进一步做着解释。
       为什么?
       原因有三:一是我们最好再考察一段时间,看看他是临时心血来潮故意让你感动,还是真心实意对你好,如果他真的对你好,今后势必会有更让你感动的事情出现;二是你现在还不会织呢,即便在最短时间内学会了,结果给人家送去一条奇丑无比的围巾,也显不出你的骄傲来,不如到时候手法熟练了,弄条漂亮的给他,岂不美哉。说到这里,晓菲停了下来。
       那,第三呢?
       第三嘛,圣诞节不是快到了么,他不是说到时候要告诉你有关他女朋友的事情么,万一他的心还在……你再送围巾不是很尴尬么?
       什么呀,你别瞎扯,这两件事是没有关系的。我争辩道。
       呵呵。晓菲笑了两声,没有继续和我争下去,而是拉着我的手说:走,买上等的毛线去。
       我也不再提这个话题,身体却跟着晓菲去了。
       也许,她胜利了。
       可是,我的心里相当矛盾。
       如果晓菲再一次问我:你喜欢陆健风么?
       我肯定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如果晓菲再一次问我:你讨厌陆健风么?
       我肯定又会回答:不讨厌。
第二十二节 泪洒书城
       我的手指很长,加上读的是艺术,曾给不少人造成很大的误解:我是弹钢琴的。
       在大一所参加的唯一一次文艺会演之前,晓菲和石寒跑前跑后忙碌着为我化妆,其间,一位音乐学院的教授盯着我的手看了老半天,弯下腰柔和地问我:孩子,你是哪一届的?钢琴过几级了?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呢?我刚想如实禀报,晓菲却把话抢了过去:老师,她是刚从澳门转学回来的新生,钢琴早就在国外拿过大奖了。老教授一听,神情激动,非要留下我的联系方式不可,幸亏主持人及时从身后赶来,催促我赶紧去参加彩排,这才逃过一劫。
       事实上,我对钢琴一窍不通,尽管每听到任何一个音符被别人敲响,我就忍不住想翩翩起舞。这只不过是我从小练习芭蕾舞所留下的职业病而已。
       不仅仅如此,这一双漂亮的手除了能够吸引羡慕的眼球之外,几乎一无是处:洗不了衣服,也做不了饭菜。我曾尝试着搓揉一件牛仔裤,结果裤子上的污垢还没洗掉,手已经先流血了。
       可就是这一双手,我竟然有勇气去学习一件自己最不擅长还遭受过极大耻辱的事情。
       我学习织围巾的消息在校园里不胫而走。
       曾担任大一元旦晚会模特大赛评委的那位爷爷,在校园小径碰上了我,他竖起大拇指说:
       可可,了不起,你终于有勇气重出江湖了。
       你说什么呀,教授爷爷。我边说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再过一个多月不就是元旦了么,这可是你大学时代最后一次模特大赛了,听说你现在正在练习织围巾?很好啊,但是不管用了,好孩子,今年的综合素质测验不会再让你织东西了,听说是要……
       他的一番话说得我哭笑不得,于是,没等他说完,我就捂着肚子跑开了,同时还扭过头大声笑着回答:
       教授爷爷,你在我心中一向德高望重,可千万别给我泄漏考题呀,我是不会参加的……我织围巾是送朋友的,你不要误会了……
       你,你这孩子真不懂事……顽皮,唉……。这是教授爷爷遗留在风中的最后一句话。
       我抱着笑哈哈的肚皮跑出了好远,才停下来喘气感慨:如果自己是物理学家该多好,就写一篇〈传言快于光速〉的论文,与那些前来向我叫板的研究相对论的大师们激辩五天五夜。
       学习织围巾的第一天是异常快乐的。
       晚上,我不再进行网络三部曲:看花边新闻、登陆同学录、验收电子信箱,而是乖乖地坐在床上左一针右一线地比划着,晓菲在身旁一边吃着我给她买来的香蕉一边担任我的技术顾问。
       石寒和上官雅轩像是在研究外星人一样,将我上下左右看了一大番,才各自笑嘻嘻地损了我几句,然后就各忙各的去了。
       这时候,陆健风给我发了一条短信,祝贺我光棍节快乐!
       嗯?什么是光棍节?我马上扔下毛线,对手机屏幕上的这行字产生了浓厚兴趣。
       今天不是11月11号么,一年中只有这一天“1”是最多的,难道还谈不上是光棍节么?陆健风在短信中给我做了明明白白的解释。
       啊,是这样,真有意思。我乐呵呵地把短信拿给晓菲看,晓菲也笑得是天昏地暗。
       ……
       郑州此刻的季节已经直逼冬天,这几天的日子突然有了阳光,所以我的心不再感到寒冷,甚至有一点灿烂的感觉,尽管新一轮的作业又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我仍旧哼着小曲忙里偷闲,见缝扎针。
       当然,同时我没有忘记医生的叮嘱,除了每天坚持裸睡之外,我开始尝试着早起,到操场上挥舞一遍掌握得不太牢固的广播体操,甚至,在厚衣服的掩护下,我开始偷偷地不穿内衣。
       虽然如此,我的脊椎综合症并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但精神上的愉悦暂时冲淡了肉体上的疼痛,所以我不再将其当回事儿。
       这次的作业是立体构成,与上次相比,唯一的好处就是时间给得相当宽裕,足足有三个星期。
       但是有了以往的教训,我同样不敢掉以轻心,一边把情况告诉陆健风(现在我对他在设计方面的能力深信不疑)看看他有没有好的思路,一边和晓菲一起到书城查阅相关书籍,寻找灵感。
       书城里人山人海,一点都不逊于网吧里的坐客,我也一直认为站着学习的人远比坐着玩游戏和看黄色小电影的人要高尚许多。
       美术设计方面的书籍都在四楼,我和晓菲没有和人争电梯,而是一口气蹭蹭蹭地蹿了上去。
       我的手刚伸向书架,晓菲就轻轻地拉了拉我,低声说:
       可可,你快看,那是谁?
       我顺着晓菲的眼光瞅过去,一看不要紧,心跳马上快了起来。
       咦,陆健风,他在这里做什么?我说。
       咱们先藏起来再说,别让他发现了。晓菲拽着我在书架后面躲了起来。
       我们猫着腰,沿着书架向北边移动,尽量能靠近陆健风而又不至于被他察觉。
       我偷偷地探出个小脑袋,发现陆健风正站在另一书架前聚精会神地看书,背影恰恰对着我,彼此的距离不过两米,即便是一声轻轻的咳嗽,想必也会引起他的警觉。
       我慢慢将头缩了回来,连大气都不敢出,悄悄地问晓菲:
       怎么办?
       可可,我说你怎么越来越没出息了,像耗子见了猫似的,怎么怕成这样?
       不是呀,主要是上次我不是承诺要奖励人家的嘛,到现在也没兑现,我怕他找我要。
       嗯……让我想想,这样吧,你躲在这里不要动,我出去和他说话,看看他到底在这里干什么,然后再说,怎么样?
       好。我坚决地点点头,那阵势,似乎晓菲给我十万人民币让我出去,我都不干。
       一番窃窃私语之后,晓菲勇敢地站了出去。
       片刻,他们两个的对话很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咦,这不是陆健风么?
       啊,是你,那个……可可呢,没来呀?
       她在学校忙作业呢,你来这里做什么?怎么,也爱看设计方面的书啊?
       呵呵,倒不是,我是替可可那小家伙来看的。
       替她看?怎么讲?
       你们新的作业不又下来了么,是立体构成,她问我在这方面有没有好的思路,我一个跑市场的,那里懂这个啊,所以赶紧过来学习学习,先弄明白什么是立体构成再说。
       我的天呐,这么说,上次的小汽车展示设计,你也是现学现做的?
       是啊,来这里钻研老半天呢,要不早就按计划让她交上作业了,说到底,还是我不好,让她哭了一大阵,唉,吹牛害死人啊……
       ……
       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我再也没有心思继续听下去,因为自己的眼泪已经开始哗哗地向外淌了。
       我掏出面巾纸,擦擦眼,并站了起来,决定要走出去。
       这时候,我发现晓菲扭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的小脑袋只好再次消失在书架当中。
第二十三节 雪天童话
       泪洒书城事件过后的第三个星期,伴随着我立体构成作业的完美上交,我突然决定违背好朋友晓菲的建议,提前给陆健风送围巾。
       你的立场怎么这么不坚定,区区一件书城小事,就值得你放弃原则?晓菲说,并对我投以不解的眼光。
       我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窗外。
       这是郑州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很大,雪花飘飘扬扬,逐渐模糊了校园里仅存的几丝绿意。
       我没有认为晓菲的建议是一种愚蠢的忠告,只是觉得世间的一切规则并不一定都是死的。
       晓菲说,让我等待陆健风的进一步表现,还有等到他说出原来女朋友的真相,方可采取行动。
       不得不说,是晓菲自己把事情搞复杂了,或者说她多虑了。
       如果我送陆健风围巾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看他进一步的表现,那么我们之间就不会再是真正意义上的礼尚往来,甚至可以说成是附带杂质的交易。而我历来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如果一味地等着圣诞节的到来,好让陆健风告诉我有关他女朋友的事情之后,我再掂量围巾的去与留,又多少显得有些卑鄙。
       我觉得我送我的围巾是一件事情,陆健风给我讲他的过去是另外一件事情。
       这是平行线的关系,而非相交的问题。
       换言之,如果陆健风说要在酷暑的夏天再告诉我他和前女友目前是何种关系,那么我的围巾也要等到夏天么?简直傻不可言。
       很简单的事情,下雪了,陆健风需要围巾,我愿意送给他。我平静地对晓菲说。
       那你就送吧,我也不是非要反对不可,其实陆健风挺好的,在书城那会儿,我都想哭了,虽然我的男朋友开着奔驰,可是感觉不一样啊……。晓菲幽幽地说。
       那你说说,怎么不一样了?我问她,同时将自己织的围巾缠绕在脖子上试了试,看这样的长度是否适合陆健风。
       也没什么,也许以前自己还小,太虚荣了吧,现在经历的事情多了,渐渐觉得原来所坚持的追求,其实是一种梦幻,我也开始慢慢明白女人所需要的决非是纯粹的大把大把的钞票,其实真正尝试了爱情之后才知道,有时候我们更在乎的是男人是否能很好得懂你,是否能够多多的陪你,是否能在出差之前把厨房里的水龙头修好卧室里不亮的灯换一下……说到底,我们要的不还是一个胸膛么,一个暖暖的胸膛……可可,你说对么?
       啊,这个……。我愣住了,转过身来怔怔地看着晓菲。过了一会儿,我接着说:晓菲,你和诗人是不是有矛盾了?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算了,改天再说吧!晓菲看了一眼石寒和上官雅轩,就住口不再继续了。
       晓菲的感慨一时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即便我想安慰她,可是从她口中吐出的那些水龙头和卧室灯泡等等的事情,我也只能凭空想象,毕竟没有经历过。
       但她所说的无疑是生活中最琐碎和现实的事情了。
       望着窗外渐渐来临的黄昏,还有雪茫茫校园亦茫茫的景观,我决定出去踏雪。
       晓菲,踏雪,你去么?
       不去了,你一个人去踏吧,早点回来。
       我笑着把刚刚织好的围巾重新在脖子上绕了绕,出了宿舍,来到校园里。
       好大的雪!我舒展双臂,几片雪花便晃晃悠悠地跌入我的怀中。
       紧接着,我伸出手去,刹那间就有一片大大的雪花摆弄着轻盈的舞姿,翩然飞入手心。
       我小心翼翼地将手收回,凝目之处却是一颗晶亮剔透的水珠,正正地压在感情线上。
       比流星还快么,也难怪。我微微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将我的回忆拉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我与雪似乎有着不解的情缘,这并不在于我出生于哈尔滨的缘故,如果别人知道一个来自冰城的女孩还会触雪伤情,肯定要笑掉大牙。
       因为能引起我淡淡忧郁的不是雪,而是雪天里的一个童话。
       任何人,包括晓菲也不知道,其实陆健风不是我第一个送围巾的人。
       那是高中时代的故事了。
       小时候我的同桌,偷我零花钱然后把钱扔在厕所里的小男孩阳阳,已经成了我最好的伙伴。
       那年我去野外踏雪,路上无意间碰上了他,然后又无意地结伴而行。
       野外的路有些崎岖,他微笑着走在我的前面,同时缩短了步伐。我的双脚便平稳地放进他踩过的每一个脚印之中,暖暖的感觉悄悄爬上了冻僵的脚丫。
       丘回路转,又一种颜色安然微曲地静卧在大地上,打破了眼前单一的白色世界:那正是我想看的小河。
       我们两人静静地伫立于河岸之上,远处的大山披上白色的伪装之后,仍然隐约可见。
       阳阳说,我想起了一首诗。
       我说,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吧。
       壮观。他感慨道。
       是幽独。我摇头反对。
       回去的途中,阳阳把大衣披在我身上,对我说他很开心,也会更加珍惜这瞬间的永恒的。
       我没有吱声,心想:瞬间即是永恒么?
       于是,当第二年的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我特地跑到商场买了一条围巾,想送给阳阳,然而在去找他的途中,我抬眼看到前方的他和另外一个女孩刚刚踏雪归来。
       ……
       我收回自己的思绪,俯首去看,手心里的水珠早已顺着手纹彻底地扩散。
       是啊,瞬间怎么可能会永恒呢?完全是胡扯。我舒心地笑着,开始给陆健风打电话。
       陆健风不是我第一个送围巾的人,但他却是第一个接受我手织围巾的人。所以,他敢不来的话,我一定送给他几个小拳头品尝品尝。
       陆健风似乎挺听话,很快就坐的士赶了过来。
       小家伙,我的奖品呢?他毫不客气,没有一丝绅士风度,张口就要。
       我笑着把围巾从脖子上取下来,然后命令他弯腰低头,亲自给他系好。
       可可,这,这是你自己织的,还是买的?陆健风一边抚摸着围巾一边兴奋地问我。
       是我织的,很丑么?我屏住呼吸,心怦怦直跳。
       不不不,太漂亮了,真的,我很喜欢……谢谢你,小家伙。
       陆健风快步走过来,突然轻轻地抱了我一下,还没等我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马上又把我松开了,然后后退几步冲我坏笑。
       你……你敢抱我?我用手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
       是啊,我太激动了,找不到其他感谢的方式,所以……你生气了?他仍然笑着。
       我没有吭声。
       ……
       陆健风临走之前,突然俯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小家伙,你今天是不是没有穿内衣啊。刚说完,他就逃之夭夭,不见了人影。
       好大半天,我才反应过来。这下子把我给气的,肺都炸了。
       想骂,他却已经消失了。
       我取出手机,怒气冲天地给他发短信:
       你凭什么信口雌黄,根据呢?
       不大一会儿,他的短信就回了过来:
       抱你的感觉告诉我的,你平时的身材绝对是该凸的凸该凹的凹,标准的S形,这次我却发现凹的依然存在,凸的却不见了。
       陆健风,你这个流氓。……
 楼主| 发表于 2007-5-18 23: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节 喜忧参半
       一向不喜欢记日期的我,不知何时起,也开始搬起了手指头。
       这是否说明,我在翘首企盼着某个日子的早日到来或者某些事情的出现和发生呢?我也说不清楚。
       而事实上,当我搬着手指,仔细分析一番之后,才察觉到等待我的事情无疑是喜忧参半。
       前几天,也就是我给陆健风送完围巾的第二天,天空依然下着小雪,陆健风打来电话,告诉我他正在赶往应聘的途中,要参加一家企业的笔试。
       我很高兴,并主动要求在他笔试的大楼下面等他,然后一起吃中午饭,以此祝福他能够成功。
       中午时分,他满面春光地从大楼里走了出来,拉着我的手在雪花飞舞的街头边跑边唱,看样子,他似乎胸有成竹。
       午饭过后,他把我送到了学校,并塞给了我一封信。
       我一路小跑,回到宿舍,钻进被窝,将信打开:
       我最最可爱的小家伙:
       此刻的我正坐在四楼的考场里参加一家房产公司的笔试,我每每低头答题时,眼光总会不经意地落在胸前的围巾上面,心中顿时就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试题并不难,对我来说绝对是蚂蚁亲嘴-小kiss.
       但是很不幸,我的座位被安排到了临近窗户的位置,考试时间已经过半,当我舒展双臂放松自己之后,继续答题时,扭头看到了窗户外面的你正站在书报亭旁边瑟瑟发抖地等我出来。
       我的思绪在这一瞬间被你全部打乱,我开始想象你在外面是不是很冷,这样的天气你在学校里是怎样将手伸进冰冷的水中洗衣服的……
       于是,不争气的我完全放弃了后半场的考试,奋笔疾书,给你写下了这封信:埋怨你扰乱我考试的同时,也顺便捎去我对你无限的关心。
       陆大屁股草於笔试场上。
       陆健风,大混蛋,你怎么这么傻啊……。我一边用手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喃喃自语。
       自从陆健风在我生命中出现之后,我的生活反倒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在此之前,仍旧有大量的多情的顽固分子对我不依不饶,很难说他们的作战方针是不是参阅了毛爷爷的《论持久战》,大有八年抗战誓死将革命进行到底的英雄气概。
       现在,这种骚扰行为基本濒临绝亡,思前想后,不得不承认是陆健风发挥了一定的震撼作用。
       为什么呢?我问晓菲。
       很简单嘛,陆健风年龄偏大,风趣幽默,帅气十足,成熟性感,魅力四射,个性鲜明,激情无限,堪称中原少女第一杀手……
       行行行,够了够了。我笑嘻嘻地伸出手掌,封住了晓菲的嘴巴。
       晓菲意犹未尽,拍掉我的手,接着说:
       可可,别打扰,我还没分析完毕呢,你看,上官雅轩不是有一套评价极品男人的标准么:毛巾是脏的袜子是臭的,三天一小醉十天一大醉,每天九支烟半月刮一次胡子,依我说,陆健风绝对凌驾于此标准之上。
       啊,你说得不对吧,据我了解,他可是很干净的一个大男孩,不抽烟,胡子每天刮得也很彻底的。我说。
       呵呵,你这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其实最了解陆健风的应该是我。
       怎么又变成你了呢?我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你少来这一套,趁早把你的破醋坛子给收起来,我还没说完呢……你记不记得那天早上你跑出校门迎接给你送作业的陆健风?后来你见他手里拿的是半成品,于是你就哭着鼻子回来了,对不对?可是你注意到他的脸了么?
       嗯……我当时只顾看他手中的作业弄得怎么样了,你别说,我还真没有正眼看他一下。
       这就是了,其实陆健风为了你的作业折腾了整整一个通宵,早上又急着见你,根本就没来得及刮胡子,后来他把作业拿回去又忙活了一天,傍晚让我出去帮你抱作业,我发现他的胡茬更长了。
       原来就这点屁事啊,也值得你津津乐道?
       嘿嘿,你是没有见过那副脸,‘那性感的胡茬子,’绝对符合〈国产零零柒〉中那位妓女对正在闹市中卖肉的周星驰的一番评价。
       真的?我又被晓菲忽悠住了,因为我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了。
       ……
       我所说的喜忧参半,并不仅仅是上面这一件事情。
       虽然我一心渴望圣诞节能够早日到来,看陆健风会不会想起给我送礼物。
       但更重要的是过完元旦,我们就要开始为期半年多的毕业实习了。学校把我们父母的血汗钱诈干之后,也就不管我们了,并没有想起为我们安排实习单位。我将何去何从呢?
       石寒和安勇的关系已经得到双方家长的认可,包括安勇的老舅,我们的院长。所以石寒留校是毫无疑问的。晓菲说她的诗人男友会给她安排实习单位,如果不行,她就去济南电视台,因为她的叔叔在那里。上官雅轩没有透露任何一丝消息,这我也都习惯了,但不知她的同性恋道路还要走多长,未来毕业后的她该作何打算呢?
       而我自己,肯定是不能呆在哈尔滨的,回去过完春节,我必须回来,因为实习期间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们及时返校,而且学校也原则上规定我们最好留在郑州实习。
       陆健风,我这个在郑州唯一的社会上的朋友,也不能助我一臂之力,因为他目前连自己的工作都没有。
       这些事情轮番在我脑海中折腾,才下眉梢又计心头。
       我也只好稀里糊涂,痛苦并快乐着,继续搬我的手指头过日子。
       因为我是搬着手指头过日子的,所以面临着圣诞节的一天天逼近,晓菲数次说我对其是望穿秋水。
       可可,我敢打赌,圣诞节陆健风绝对不会送你礼物。晓菲的乌鸦嘴一张,我的头马上就大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送?
       好吧,就算是送,我想也不会是红玫瑰。
       谁稀罕破玫瑰,这两年我光往外扔的都不下一火车。
       那你想让他送你什么?
       猜不到,他现实得要死,也许会给我送蛋炒米或者清水炸螃蟹吧?
       那我问你,如果到时候陆健风左手拿着红玫瑰,右手捧着一碗蛋炒米,你会选择哪一种?
       蛋炒米。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去死吧,你这个小猪猡。晓菲被我气得哼哼唧唧。
第二十五节 索要名分
       明天就是Christmas Eve了。
       尽管今年的Christmas Eve没有和周末重逢,我们的心情却并未受此影响而倍感遗憾,因为即将走过大四,所有的一切在我们的眼里都逐渐变得淡化,仿佛经历了一场场无疾而终的失落故事之后,已经让大家丧失了盘问这项问题的能力。
       另外,Christmas之后是元旦,元旦之后是我们离校实习的日子,而眼下,我们已经结束了大学时代所有的课程,只等逐客令下,然后各自乞讨。
       我的早梦是在晓菲麻雀般的喳喳声中醒来的,她天不亮就被诗人用奔驰送了回来,此刻正神情激动地向大家宣讲一件无比重大的事情。
       听了老大半天才搞明白怎么回事:晓菲昨晚与诗人进行了彻夜的谈判,诗人终于同意第二天开着大奔带我们去开封清明上河园游玩。
       都别忘了带上家属哟,这样才热闹……石寒带上安勇,可可把陆健风带上。晓菲说。
       你瞎说什么,陆健风怎么成我家属了,再者说,这件事这么突然,我都没考虑好去不去呢。我说。
       陆健风目前虽然不是家属,但完全能称之为候补委员,你们的关系就是万里长征的最后一步啊,你要抓住这个机会,争取让他早日转正才是……另外,什么?你敢不去?可可,咱们先把丑话说到前头,如果你敢不去的话,回头我就趁你睡着的时候用数码相机拍上几百张裸照,通过互联网,发遍全地球。晓菲凶煞地说。
       好好好,怕你了,我去还不行么。我咯咯地笑着。
       那陆健风呢?晓菲死咬着不放。
       他么,我一定会全力邀请,但是人家有没有时间或者愿不愿意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美女都开始主动了,如果他再不上钩的话,那可真是傻子加白痴,当然,除非他女朋友突然从深圳跑了回来,哈哈。
       是啊,要不怎么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我说的这句话在晓菲和石寒看来,显得相当豁达,但自己的心里却有种酸溜溜的感觉。
       放心,陆健风肯定会去的……还有,雅轩,你也和我们一起……。晓菲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
       不了,你们去玩吧,谢谢你晓菲,好意心领了,我明天还有其他安排,实在走不开。上官雅轩打断了晓菲的话,并微笑着拿起包下了楼。
       屋里沉默着,气氛有些难堪。
       我想,她应该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性恋吧,听安勇说,昨天有人看见她去找心理医生了。石寒小声说。
       这件事情确实很尴尬,不管怎么说,雅轩和我们的关系是很好的,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一些办法和她沟通,了解她真正的内心世界,也许……。我这样说着。
       唉,是啊。晓菲叹了口气。
       ……
       当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吃过晚饭的我,心情莫名地烦躁起来。
       对于大学时代的最后一个狂欢节,晓菲所说的畅游清明上河园计划是个不错的主意。唯一的遗憾是上官雅轩的缺席。
       而陆健风,其实我很想让他去。
       只因为石寒和安勇,晓菲和诗人都是对与对的关系,剩下我一人茕茕玉立形影相吊,该如何是好呢?
       如果我不去,看晓菲凶残的模样,可不像是仅仅拍裸照那么简单。
       关键是我应该以何种身份来邀请陆健风或者他应该以何种身份来接受我的邀请。
       这时,陆健风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说今晚要请我出去玩并要送我一件特别的礼物,二十分钟左右就会到学校。
       我愣了一下,看看表,心里滋生出一股怨恨之气:
       陆健风,你这个粗人,不会早点通知我,二十分钟顶个屁用,我该如何化妆啊?
       尽管如此,我还是来了精神,扑扑腾腾从床上蹦下来,搬起梳妆箱,呼呼啦啦地倒满了一桌子:眉钳、眉刀、眉笔、唇膏、睫毛膏、护肤霜……十八般武艺全摆了出来。平时,我很少化妆,除了参加同学们的Party.可一旦化起妆来,仅仅面部护理的四道程序,都远远不止一个小时。讨厌的陆健风硬是逼迫我将化妆时间从一小时压缩到了二十分钟,我只好投机取巧,忍痛省去前三道程序……还有,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内衣穿上,他这条大色狼……。
       伴随着手机铃声的再次响起,我咚咚咚地跑下了楼。
       隔着一层淡淡的夜色,我看见陆健风新换了一件黑色的风衣,正惬意地在我们宿舍楼下踱来踱去,不知为何,我突然停住了脚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面,怔怔地遥望着他。
       他黑色的高大的身影来回移动着,没有一丝大学男生的稚气,反而,眼前这被夜色笼罩得有些朦胧的轮廓,竟让我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竭力在脑海中试图寻找着些什么,却终究一无所获,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我并主动迎了过来。
       小家伙,行啊你,打扮得比潘金莲都漂亮。
       讨厌,有你这样瞎比喻的么?
       呵呵,正好,香车美女。陆健风的头冲着左边摆了一下。
       我这才发现,在他不远处还停了一辆摩托车。
       你,你从哪里搞来的这玩意儿?
       借朋友的,不过今后就是我的了。
       可郑州不是早就限制摩托车了么?
       这是老牌照车,我有驾照的,放心……你不是喜欢郑州的夜景么?今晚我就驮着你逛遍整个市中心,让你一次看个够。
       哇塞,太棒了!我兴奋地跳了起来。
       那还傻站着干什么?快上车!他将摩托车弄得突突响,侧过头来批评我。
       不许你命令我……这么凶干嘛,跟我爸似的。我一边嘟囔着一边笨得像狗熊一样爬上了车子。
       陆健风一踩油门,我尖叫一声,摩托车箭一般地穿出了校门。
       小家伙,刚才你说什么,我跟你爸似的,那今后你就叫我二爸吧,反正比你大好几岁呢。
       呸,你想得美。我坐在他后面说,同时不停地扭头欣赏着两侧的夜景。
       那做你哥哥总够资格吧。
       做哥哥?让我想想……不行,我心目中的哥哥可不像你这样爱吹牛。
       那做你男朋友呢?
       更是八字没一撇!我一边说一边偷偷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小家伙,做人要厚道,我对你这么好,你总得给我个名分吧……算了,我这里有一道选择题,还有一只笔,你趴在我背上选择一下。说完,陆健风腾出左手,将一张纸和一根圆珠笔从他肩头上递了过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我怀着好奇,将纸放在他背上铺平展开,并借着路灯的光线,努力地看着:
       选择题
       兹有中国第一帅男亚洲第一酷腿世界第一美臀陆健风。请问美女可可,在你的心目中,他是:
       A一般朋友  B好朋友  C男朋友  D大哥  E二爸
       呵呵呵……陆健风,你这道题我没收了。我傻乎乎地笑着,将纸叠好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你这个小无赖,一点江湖规矩都不懂,还礼尚往来呢……陆健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谁说我不懂了?我只是暂时没收,又没有说将来不回答你,倒是你违约在先,口口声声说圣诞节要告诉我真相的。
       真相,什么真相?他放慢了车速。
       哼,你自己想吧。
       哦,你是说关于我的女朋友么?
       ……
       你真想听么?
       ……
       默不作声是不是?好好好,现在我就告诉你,太好了,都憋了十年八辈子了,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听众……等等,还有两秒钟,我要闯红灯了,小家伙,抱紧我,加油门了……
       我呼地把陆健风抱得死死的,生怕自己被甩下车来。
       过完红灯,我松开了双手,却无意察觉到陆健风在笑。
       陆大屁股,你笑什么?我在他的背上捶了一拳。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我突然意识到陆健风笑的真正原因了:他上次强行抱了我一下就肆无忌惮地说我没有穿内衣,今天我是全副武装,他还笑什么,难道又要说我凸凹分明么?
       陆健风,继续你刚才闯红灯前的话题吧!我忿忿地说,同时将身子坐直,尽量和他的背保持一定的间隙。
       好的,现在就说……不过,我的选择题你准备什么时间回答我?
       到时候会给你的,我只是觉得你设置的选项不够完善。
       怎么讲?
       应该再增加一个选项F.
       是什么?
       大色狼。
       ……
第二十六节 他非君子
       从严格意义上讲,陆健风不是一个君子。
       女孩在评价男孩的时候常常会引用正人君子这个词,就像男孩在评价女孩的时候常常会引用淑女这个词一样。何谓正人君子?何谓淑女?这是大学女生和大学男生夜晚“卧谈”必不可少的话题。
       并且,在这个正人君子愈加不正淑女愈加不淑的岁月,我们都会觉得:实际上正人君子都是虚伪的,淑女也都是伪装的。就像处男和处女的话题一样,因为这是一个失贞年代。
       在我们艺术学院里很流行这样一句话:处男是被处理过的男人;处女是做爱次数低于一百次以下的女人。所以我最烦听谁说自己是正人君子或者处男这句话。
       可是我在用色狼来形容陆健风的时候,他并没有拿“正人君子”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是哈哈一笑,继续用摩托车载着我在都市的夜灯下穿梭。
       陆健风赶在学校关大门之前,将我一直送到了楼下。我刚一进宿舍,晓菲就气急败坏地说:
       可可,我的小姑奶奶,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回事?
       赶紧给你妈妈回个电话吧,她往宿舍打了好几个电话找你呢。
       是么?她怎么不打我手机呢?
       怎么没打?你妈说打你手机不下六遍,总是无人接听,这才向宿舍打电话,一问你不在,我们又不敢说实情。
       啊,真的?我赶紧把手机从口袋里取出来一看:可不是,好几个未接电话,全是妈妈的。
       看来是摩托车声音太大,加上我带着头盔,所以才没有听见。
       妈妈,刚才我出去玩了,没带手机,你找我呀!我一边给妈妈通话,一边朝晓菲做着鬼脸。
       老姑娘,圣诞快乐,今年收到几朵玫瑰呀?妈妈在电话中笑着问我。
       我……一朵也没有。我可怜巴巴地说。
       咋整的?以前不是经常有人送你花么……除了花,也没有收到其他礼物么?
       没有,啊……有。
       到底有还是没有?妈妈被我搞糊涂了。
       有。
       谁送的?是什么?给妈妈说说。她一下子来了兴致。
       一个社会上的男孩子,给我送的……那个……螃蟹汤。我好不容易将这句话勉强说出了口,同时扭头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面的又高又细的圆柱形保温饭桶,这是陆健风刚才送我回来之后,从摩托车的后备箱里取出来的。
       啊,螃蟹汤,在饭店吃不完然后打包带回来的东西,这也能算礼物?也太没情调了吧?你就这么贪吃啊,还是营养不良?
       不是的,妈妈,这是人家亲手做的。
       老姑娘一向很挑剔,这次居然连螃蟹汤都能接受,说明他在你心中还是有一定位置的,对不对?告诉妈妈,他人怎样?
       他嘛,挺好的,个头高高的,幽默,成熟,嗯……还有,屁股挺大的……。我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见电话那端“咕咚”一声,不知道妈妈的手机掉在了地上,还是她自己栽倒了。
       ……
       我和妈妈这次通话,依然用去了很长的时间,重点话题还是围绕着我的实习展开的。妈妈建议我在郑州实习。
       可我怎么住呢?妈妈,我什么都不会,洗衣服,做饭……还这么胆小,还是个路痴。我无比发愁地问。
       唉,如果那个叫陆健风的男孩真的不错的话,你干脆搬他那里住算了。对于我生活难以自理这一悲惨状况,妈妈无可奈何地说。
       那,那怎么行呢?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关系呀。
       谁说非要让你们之间有点什么了?我只是觉得一个男孩能在圣诞节不给你送花,反而送吃的东西,说明他很实在不花心,善于照顾人……记住,你们是合租,不是同居,你呀,连人家屁股是大是小,都如此清楚,关系还一般么?当然,妈妈的意见仅供参考,关键还是老姑娘拿主意,如果你对他还不太了解不放心,自己租房也行,妈妈在金钱上绝对大力支持你……考虑好了,就给妈妈回电话。
       我带着对妈妈的十分感动和两分不惑挂掉了电话,扭过头来问晓菲:
       晓菲,你和诗人的恋爱关系,家里人知道么?
       怎么可能会让他们知道呢?晓菲说。
       为什么呀?
       唉,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如果你在郑州实习的话,住哪里呢?诗人那里么?
       应该是吧。
       那你爸妈……
       他们知道了,不劈死我才怪,还没毕业呢,就和男人住在一起……
       可我妈妈却建议我住陆健风那里,你说怪不怪?
       你妈妈真这么说?晓菲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是啊,他说陆健风不给我送花,送吃的,说明他实在,不花心,另外我妈妈说合租不等于同居。
       哇,你妈妈真是太伟大了,也许她分析得有道理,不过你趁这几天再了解一下陆健风……对了,明天去清明上河园,你邀请他了么?
       邀请了,他去。
       太好了……可可,还不抓紧喝你的螃蟹汤,都凉了,另外,我也有点小饿了。晓菲笑嘻嘻地说。
       你这个馋猫。我笑着把小饭桶外面的保鲜袋去掉,然后拧开盖子。
       我一下子愣住了:饭桶里没有螃蟹汤,而是一个小小的瓷器花盆,里面插着一枝白玫瑰。
       嘻嘻。晓菲凑过来笑着说:原来陆健风也花心,这次你死定了……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送白玫瑰呢?
       是啊,白玫瑰代表什么?我郁闷极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5-18 23: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节 小人之心
       昨天晚上,陆健风在讲述他的女朋友的问题时,并不十分详细,仍旧采用朦胧的口吻,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他将摩托车开得很慢很慢,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他说,法国著名大作家雨果,年轻时候因生活极度贫苦,心爱的妻子弃他而去,几十年后声名显赫的雨果无意间在街头瞥见他曾经的妻子正蹲在闹市的边缘,靠卖一些小雕塑品谋生计,而这些雕塑品正是他以前送给前妻的情物。几十年的沧桑岁月早已侵蚀了他们彼此的面容,所以他的前妻并没有认出雨果,雨果也是先看到雕塑品之后才认出了前妻。雨果怀着极度怜悯的心,用极高的价格买走了所有雕塑品。最终他也没有告诉前妻,他就是雨果。
       妈妈在电话中告诉我:如果一个正在恋爱中的男孩,遇到了另外一个比自己女朋友更漂亮的女孩,于是就和自己的女朋友分手,转而牵手更漂亮的女孩,那么对于这个男孩来说,不管他有多么优秀,都不要轻易对其托付终身,因为他既然能伤害第一个,肯定还会有第二个,那就是自己;反之,如果一个单身中的男孩,许多年过去了,仍然惦记着前女友的日子过的是幸福还是辛酸,恰恰说明,他是个有情有意用心专一的人。
       对于此,晓菲满脸不屑地说:那有什么,诗人认识我之后,马上就把原来的女朋友给甩了,不是说我横刀夺爱,只能说我更有魅力……我不认为诗人会负我,他对我挺好的。
       我不置可否。
       但是从妈妈所说的话出发,去分析,我认为陆健风应该是个有情有意的人。
       陆健风,我明白你故事中的意思了,其实这也是你此刻心态的真实写照,对么?我坐在摩托车后面说。
       也许是吧,每个人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过去,我们所作的就是要尊重那个曾经消失了的人,珍重那一页翻过的情,珍惜和善待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人……默默祝福那个已经消失了的人吧,希望她能够有个幸福的生活……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啊……呵呵……。陆健风仰天长叹,继而又自我解嘲地低声笑着。
       我没有说话,心里默默重复着:珍惜和善待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我的心跳突然加速了。
       ……
       今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没有阳光,空气中略微夹杂着几丝寒风,即便如此,却并没有影响到我们的清明上河园之旅。
       从郑州到开封,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大奔在高速公路上欢快地向前飞腾,车内叽叽喳喳一大片,所有的噪音当中,分贝最高的还属晓菲,仔细听来,方明白晓菲此行的目的并非是接受历史文化的熏陶,而是如何吃喝与购物。
       悲哀的是晓菲的激昂言辞太过于曲高和寡,从者甚少,渐渐被三个男人的声音给无情地压了下去。
       这是陆健风、安勇和诗人的首次会面,彼此不羁的性格加之善谈的作风,三个人瞬间就厮杀得刀光剑影,彼此毫不退让:谈政治,谈经济,谈足球,谈明星嫖娼,谈好莱坞大片,谈伊拉克战争,谈当今中国十大恶心女人……最终谈得晓菲、石寒和我相继睡死过去。
       我对开封并不陌生,但也谈不上绝对熟悉。大一时候,我过来画完铁塔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这次重游,禁不住勾起了我淡淡的惭愧之情。
       三年多前,我首次从哈尔滨飞往郑州读大学之前,承诺给妈妈的事情大多都没有实现。我对妈妈说:我一定会去瞻仰汴京的铁塔;感受现实中的《清明上河图》;聆听黄河的沧桑;端详龙门石窟的佛像;领略少林寺的风采……我一定会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刻入我的画卷,给您汇过去。
       但是当我突然察觉到自己所追求的纯真艺术与所目睹的现实之间产生严重错位之后,我就把画夹仍在了衣柜的最高处,极少问津。
       当我的双脚从车里下来,再次落在这座历史名都的大地上时,我的内心经历了从兴奋到悲怆再到轻松的这样一个过程。我突然领悟到人世间的一切都是会变化的,包括人的信仰和追求,正如现在的我不可能再傻乎乎地扛着画夹跑到开封来。这次的我只不过是来放松心情,玩玩而已。
       既然人世间的一切都是随着时间变化的,那么,历史也不例外。此刻呈现在我眼前的清明上河园并没有继承张择端笔下的传奇,从某种程度上,我更觉得她像一个娱乐场所,而非文化胜地。
       果然,四十元钱一张的门票换来的是视觉审美上的遗憾。短短的十几分钟过后,晓菲就逐渐烦躁起来,于是就和诗人提前撤离,开车吃喝购物去了。不经意地回头看看,石寒和安勇也失去了踪影。
       不大一会儿,便陆续接到了他们打过来的电话。晓菲说,他和诗人临时决定要去西安玩,后天回学校,所以歉意地表示晚上让我们自己坐大巴回郑州;石寒则说,她和安勇要去看一个朋友,说不准晚上回不回郑州。
       陆健风,他们怎么都这样啊,带咱们到这里玩,却又扔下我们不管。我气愤地说。
       那倒不是,他们是有一定目的的。陆健风诡异地说。
       目的?什么目的?
       故意给咱们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呗,嘿嘿!陆健风一阵坏笑。
       你想得挺美,别自作多情了。我说完,马上躲得远远的,警惕地注视着他。
       信不信由你,刚才他们四个在后面嘀咕不下半天了,你这个傻小猪,竟然没有注意到。
       真的?他们也太坏了吧。我高声叫嚷着。
       你吓嚷嚷什么?真是噪音污染源……先说说,你对这里还有兴趣么,如果有,咱们就继续逛,如果没有,咱们就去另外一个地方玩。陆健风又开始了对我的批评。
       你凭什么这么凶,就不会对我温柔点?我气嘟嘟地撇下他,一个人往前大步走。
       呵呵,小美女生气了,好了,是陆大屁股不好,给小家伙道歉了。陆健风赶上来开始逗我。
       我没有吭声。
       怎么?还生气?要不这样,我把屁股翘起来,你在上面拧一下,如何?绝对有肉感。
       呸,就你那臭屁股,脏我的手。我忍住笑,佯装还在生气。
       小家伙。陆健风俯在我耳边说:前面有个十分精彩的节目:抛绣球和拜天地,马上就要开始了,让我看看表……哎呀,已经开始了,我得赶紧走。说完,他急匆匆地抛下我,向前跑去。
       抛绣球和拜天地?真的?陆健风,你等等我……。我撒开脚摆着鸭子步,摇晃着追了上去。
       不知道前面真有节目,还是我再次中了他的计。
第二十八节 身陷绝境
       清明上河园确实没有什么好玩的,我决定再去瞻仰一次铁塔。
       怎么,你来过这里?站在铁塔下面,陆健风问我。
       是的。我点点头,并将上次来这里的遭遇和三年多来自己思想上的变化全都告诉了他。
       陆健风果然是一个忠实的听众,他一直坚持着听我把话说完,然后思考片刻,冲我耸耸肩,笑了笑。
       可可,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脱离现实么?他说。
       你也这样认为啊,看来我真的是不太现实。我低着头,闷闷不乐地说。
       小家伙,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乖,不生气啊。陆健风见我情绪低落,赶紧走过来轻轻将我搂在怀里,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
       其实呢,在现实中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存在着纯真的艺术,包括我们前面十步之内的地方,你信么,我这就找给你看。陆健风松开我,接着说。
       在哪里?我立刻揉了揉双眼,开始四处搜索。
       看见那个漂亮女孩了么,应该是河南大学的学生,艺术就在她的屁股上。陆健风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位女孩说。
       她的屁股上?我大吃一惊。
       是的,现在我就走过去摸一下她的屁股,她非但不生气,还会冲我笑呢,信么?
       不信。我使劲摇了摇头。
       那你看着吧。说完,陆健风就走了过去。
       我看见陆健风走到女孩身边,真的拍了一下女孩的屁股,女孩果然扭过头来冲他笑了笑。然后陆健风就返了回来。
       哇,太神奇了,你是怎样做到的?我对他这种近似流氓的行为竟然开始公开崇拜了。
       小意思,不值得一提。
       快告诉我嘛!我使出了最无赖的一招,开始拽着他的袖子撒娇。
       很简单,我只不过是在拍她屁股的同时说:小倩,你怎么也在这里?当她扭头的时候,我赶紧向她道歉,装作认错人了,我的认错态度如此虔诚,女孩自然会笑着说没关系的……。
       啊,又骗我,你这个坏蛋,流氓……我大笑着,向他扑打过去。
       从铁塔公园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
       陆健风拉着我的手在大街小巷中快乐地穿梭着,并口口声声地说,要带我在现实中寻找艺术。我说你不会再找一个中年妇女然后再去摸人家的屁股吧。他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所以中年妇女的屁股是摸不得的。我说那你这次准备摸谁。他说这次不摸了,帮乞丐赚钱去。我说你又在吹牛。他说那你就等着吧。
       为了目睹陆健风是怎样替乞丐赚钱的,我冒着再次上当的危险,寸步不离,死心塌地做着跟屁虫。
       我们在龙亭湖边上停了下来,这里人山人海,顺着陆健风的眼光,我看到前面的马路边上有个盲人乞丐,正在拉二胡。
       注意,目标出现了。陆健风压低着嗓门说。
       你,你准备干什么?我的心咚咚咚地跳着。
       小家伙,走,跟我杀过去。陆健风从怀里取出一支黑色水彩笔,向我挥了一下手。
       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死死拽住他的风衣下摆,跟了过去。
       “咣当”一声,陆健风先是在大铁罐里扔了一枚硬币,随即弯下腰把铁罐拿起来,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英文单词:beg.接下来他在乞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乞丐点点头把二胡交给了他,然后双手抱起铁罐,向前微伸着,将“beg”正对着行人。稍候,歌声和音乐同时响了起来,是那首极度煽情的〈流浪歌〉,乞丐的声音唱得很大,陆健风的二胡拉得更响。
       站在不远处的我,完全惊呆了。
       乞丐铁罐里的“咣当”声果然多了起来。一对外国夫妇经过这里,驻足仔细听了一阵,然后男的向铁罐里放入一张崭新的十元人民币,并向陆健风竖了一下大拇指。
       我傻傻地看着陆健风的眼光里洋溢着快乐和微笑。
       大约二十分钟后,陆健风将二胡交给了乞丐,过来拉起我继续往前走。
       感觉怎么样?陆健风得意洋洋地对我说。
       简直太棒了,没想到你还会拉二胡。我兴奋地说。
       所以我就说嘛,繁琐的现实中同样有艺术存在的。
       哎,陆健风,我发现这条街上有很多乞丐,明天他们是不是都会在铁罐上面写上一个beg啊。
       如果那样,反而就讨不到钱了。
       为什么?
       当新奇的东西一旦变得普通,也就失去了新奇,就像是艺术,如果全地球所有人都像毕加索或者张大千那样有才华,那么绘画也就不会再成为一门艺术了……对不对,小家伙。
       对。我像一只小老鼠,蹦跳着响亮地回答他。
       不过,当所有乞丐都在铁罐上印上beg的话,我还能够让其中的一个乞丐讨到更多的钱。
       用什么办法?
       将beg换成www.beg.com.陆健风幽默地说。
       哇,你太有创意了……那歌曲和音乐呢,还是〈流浪歌〉么?我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那时候就应该唱〈笑傲江湖〉的“沧海一声笑”了。
       呵呵呵……
       可可。陆健风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并上下左右不停地看着。
       怎么了?我莫名其妙地说。
       没事,小家伙,我给你讲个关于男人和女人的人生哲理故事吧。
       嗯。
       有个成语是形容男人的,叫高瞻远瞩,也有个成语是形容女人的,叫鼠目寸光。
       你这明显是性别歧视。我马上提出了最强烈抗议。
       呵呵,你等我把故事说完……男人之所以高瞻远瞩是因为考虑问题比较现实,女人之所以鼠目寸光是因为常常富于幻想……有这样一个故事:当男人和女人同时困在悬崖下面的时候,男人的第一想法是到处走动,看能不能找到绳子或者类似于锤子钉子之类的工具,想办法爬上去;而女人会静坐在那里幻想着外星人的出现,然后把他们救出去……可可,你说,在这个故事中,谁的做法更有生存的希望?
       嗯……应该是男人。我歪着头想了想,说。
       那,假如现在我们两个也出现了类似于这样的困境,你是选择无助地哭泣,还是很听话地遵照我的安排去做呢?
       我肯定会听你的……咱们怎么了?我开始警觉起来。
       不好意思,你把钱包放在我的身上,可现在,你的钱包和我的钱包都不见了……
       ?!……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客服电话

0730-230 9876

工作时间 全天 8:00-17:30

微信公众号

APP客户端

Copyright © 2016-2017 WWW.XYPUB.COM All Rights Reserved. Discuz!X3.4 @技术支持:NS TECH 粤ICP备16098181号-2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