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今夜你是我的模特

小鱼儿

第四十七节 逗我开心
       我生来最怕两种东西：鞭炮和虫子。
       陆健风回乡下去了。他打电话告诉我，他要在除夕之夜、零点时刻大规模地放鞭炮和烟花。因为那样才能充分体会到“爆竹声中除旧岁”的真实感觉。
       陆健风所说的这种事情，无疑，我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而对于虫子，我倒并不陌生。
       一只小小的虫子经常能够把我吓哭。当然是有父母或者亲戚长辈在身边的时候。因为他们会迅速地沿着哭声跑过来，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把虫子打死。在这一场场哭声事件中，表面看来我是弱者，其实在我看来自己就是将军，指挥着士兵消灭虫子。这种自豪感是妙不可言的。
       遗憾的是，我却错失掉了一次在陆健风面前因虫而哭的绝佳机会。
       那是我跟陆健风去上海之前的一天。我从床上折身起来，不经意一瞥，一只巨大的虫子在窗帘上缓缓爬行，时而还停下来左顾右盼一番、卖弄风骚一阵。我吓得嘴巴一咧刚想哭，却想起来陆健风上班去了，因此哭声再大也是没用的。我只好闭紧嘴巴，战战兢兢地跑到客厅拿来陆健风的大拖鞋，朝着窗户就砸了过去。很幸运，虫子被我歪打正着给弄死了。我兴奋地不得了，边在床上打滚边发短信：陆健风，今天窗帘上爬了只大虫子，好害怕，我哭也没用，因为你不在家，最后我无比勇敢地打死了虫子，是勇气让我战胜了虫子，我真高兴，美得屁颠屁颠的……。因为这件事，陆健风下班后买了两只冰淇淋奖励我。我吃着冰淇淋的同时懊悔不已：如果能保留着虫子的尸体该多好，第二天可以骗他说自己又打死了一只，这样就可以吃到四个冰淇淋了。
       对于鞭炮，尽管害怕。可陆健风的一番话还是引起了我足够的好奇。试想啊，清脆的鞭炮声回荡于山村田舍之间，该是一种怎样的美好感觉。
       只可惜现在的我与陆健风相距一千六百多公里，即便我想耳闻目睹这一场即将到来的壮观场面，却也只能颇感郁闷地一声叹息。
       钟表的指针已经逼近了十二点，春晚的节目差不多也都进入了垃圾时间，我揉揉双眼，上楼准备睡觉。
       此刻的陆健风或许正兴奋地沉醉在放鞭炮、烟花前的倒计时中吧！我略感寂寞地想象着。
       嗨！老姑娘，快下楼来接电话。妈妈突然在叫我。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意料到肯定是陆健风的电话。于是，光着脚丫，噌噌噌，步伐与长发齐飞，眨眼工夫就到了客厅。
       喂？
       喂，小家伙，现在距离零点还有二十秒钟，我要送给你一份特殊的礼物，祝愿你在新的一年里长发更飘逸脸蛋更漂亮胸部更丰满屁股更坚挺小腿更性感脚丫更美香……好了，别挂电话，和我一起倒计时……九、八、七、六……三、二、一……
       ……清脆、巨大、浑厚的鞭炮和烟花声从遥远的一千六百公里外的小山村里排山倒海般通过话筒在我耳畔久久回荡。
       我彻底陶醉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是春节最热闹的时光，爷爷奶奶也被爸爸从佳木斯接了过来，而我却总是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
       儿子，我乖孙女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奶奶问爸爸。
       她？嘿嘿，恋爱了，正美着呢。爸爸说。
       哎唷唷，可可有男朋友了……怪不得呢，一件大事、一件大事，男朋友哪里人？有照片么？
       哪里有啊，只知道叫陆健风，我们也还没见过啥模样呢。爸爸的表情很无奈。
       那可不行，过完年一定得派她小姨坐飞机过去考察考察……看把我孙女给整得，魂儿都让勾走了……现在国家不也正在严打吗，万一可可碰上的是个骗子该咋办？
       闻听此言，我的脸微微发烫。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低头喝水。
       咦，这孩子，怎么光喝水不吃水果啊，这壶水全让你喝了……瞧瞧，都打嗝了，还喝。奶奶看着我，既心疼又不解。
       不用管她，让她喝吧！爸爸说。
       怎么回事儿？奶奶问。
       陆健风交待的，让她每天必须喝够三杯水吃一盘青菜，治便秘，不然一回郑州就打她小屁股……哎，我和她妈妈这样要求她快十年了，从来没顺从过……
       啊？爸爸，你坏，你……偷看我短信。我满脸通红，一溜烟儿跑到楼上去了。
       哈哈哈……。楼下传来一大片笑声。
       陆健风尊重我的饮食。又总是巧妙地连哄带骗让我吃喝一些对健康有益的东西。从住他那里的第一天起，他就给我床头放了一只小杯子。每每睡觉前，他会过来把杯子里倒满水。没有任何强迫，但第二天一早杯子里往往空空如也。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半夜里醒来把手伸向床头或者去完卫生间之后喝两口水再上床入睡。
       他做菜的方式很特殊。从来都是两个菜，一个是我最喜欢的鱼块或者鸡蛋；一个是我最不喜欢的青菜。他很少用筷子去碰我喜欢吃的菜，而是不停地夹青菜，吃得很香，故意用陶醉的表情来诱惑我。望着青菜一点点地减少，我慌了。我一慌就会霸气十足地把青菜抢过来占为己有。而他也就胜利了。
       他说薯片不好，也是造成便秘最严重的因素之一。但是我买回来之后，他却抢着吃，然后突然蹲下去双手捂腹，说肚子疼。我吓得飞似的跑楼下叫刘哥。刘哥上来检查一番之后说薯片有毒，吃多了男的肚子疼、女的不生育。于是我彻底与薯片拜拜了。后来才知道是这他们两个事先串通好的阴谋。
       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没有了便秘的痛苦。但我无法对他说谢谢，因为他的措辞令我无懈可击：小屁妞，别以为我对你好，只因我经常内急得要跳楼，而你却长时间地占着马桶不拉屎，逼得我没办法，才这么做的。
       我现在终于明白一件事情。原来，喜欢上一个人，不仅会心甘情愿地因他而改变自己，同时也会无形中受到他生活习惯的影响。
       他吹牛，我跟在他后面小吹。他好色，我跟着扎堆，挤到窗户前和他争着用望远镜窥视大街上的美女。他说脏话，我也学会了借用他的口头禅“你奶奶个腿儿”来宣泄自己对某件事情的不满。……
       今天已经是正月初五了。陆健风仍然屡屡用短信逗我开心：
       小家伙，昨天我带着村里三十多个小孩子上山打猎了。
       啊，猎着兔子了吗？
       没有，飞镖用完了，弹弓丢了，弓弩也坏了，我一气之下，领着三十多个小男孩爬到山顶一字排开，集体掏出小鸡鸡，我大喝一声：尿！刹那间暴雨倾盆，淹没了整个村庄。
       哈哈……哈哈……。我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那今天呢，都干什么了？我接着问他。
       又上山了，只是昨天没有抓到兔子，小男孩们都没激情了，今天跟我去的只有五六个。
       抓到没有？我心里怦怦跳，很希望他能抓到兔子。
       这不，我正准备向你汇报呢……抓到了两只，现在我们正坐在山涧里围着篝火烤兔肉……一边吃肉一边喝酒一边唱歌。
       啊，陆健风，我也想吃。
       ……
第四十八节 逃婚成功
       刚过完初五，陆健风就回郑州了。因为他要上班。
       没过几天，我也开始收拾行囊，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吵着要走。
       其实我很想多停留几天好好陪陪爸爸妈妈，但是促使我作此决定的不仅仅是出于对陆健风的无限思念，还有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阳阳和他爸爸回哈尔滨了。听说近两天还要到我家来做客。
       还以为他们在上海过年呢。很奇怪，家都搬过去了，大过年的，回来干嘛？
       完了，肯定是向我爸爸告状来了，说我上次偷偷去上海，还和一名陌生男子同住一个酒店……这个坏阳阳，死阳阳！
       我一边骂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准备回郑州。
       因为爸爸还不知道这事儿呢。上次阳阳爸爸打电话到我家里，是妈妈接的。妈妈除了马上给我打电话训斥我一番之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爸爸。
       而且，就连我住陆健风那里，我妈妈也骗爸爸说那是三居室，还有另外一个女孩也在那里合租。
       你说，这么大一件事情，我要不赶紧跑，不是找死吗？
       可我万万没有料到阳阳和他爸爸登门造访的速度会这么快。
       阳阳爸爸和我爸爸是同学。两人一见面马上热烈拥抱。我妈妈在旁边翻着白眼对我说：近两年来你爸爸可没有这么热情地抱过我。
       我觉得阳阳和他爸爸都不正经。父子俩文儒的外表一看就是装出来的。当然，这是陆健风教我如何识别真、伪君子的绝招。
       陆健风说，识别真、伪君子关键就在女孩子对他们的第一印象上：如果对方文质彬彬、言谈举止间尽显绅士之风，往往都是伪君子；而第一眼看上去很流氓的反倒可能是真君子。
       为什么会这样啊？我迷惑不解。
       因为男人都会装，尤其善于在女人面前装……伪君子往往想竭力地装扮成真君子，目的是骗女人上床；真君子却认为自己过于正经，别人会觉得太古板，所以就想流氓一点，目的仅仅是希望能吸引女人眼球而已。
       那你就是装流氓的真君子喽……说到底原来是在拐弯抹角地表扬自己啊。我双手抱着陆健风的脖子，乐呵地一塌糊涂。
       可是，也不见得啊。我紧接着说：我第一次在公园见你的时候，确实觉得你挺放荡不羁的，但是阳阳我从小就认识啊，上小学的时候还偷过我零花钱，只是一到高中突然就文雅起来了，很多女孩子也开始喜欢他了。
       小家伙，这就对了……阳阳小时候虽然偷东西，但他是真君子，敢做刚当啊，抓到了就承认……我也偷过东西呢，偷邻居家的鸡蛋出去卖，然后用换来的钱买糖果……估计是后来阳阳发现装文雅能讨女孩子欢心，所以就转型了，哈哈。
       很多女人的不幸，就败在当初对对方的判断上。陆健风说。
       陆健风。我试探着问他：你女朋友跟他大学班长去了深圳，是不是因为你不够绅士和文雅啊？
       ……。陆健风一下子沉默了。
       啊，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再也不提了。
       这次，我愈加感觉到阳阳父子来者不善，甚至，远远不止告状这么简单。果然，妈妈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说阳阳爸爸是来说媒的，让我赶紧逃。
       啊？我傻眼了。
       啊什么啊，还不赶紧跑。
       可是，妈妈，我爸爸不是也挺喜欢陆健风的嘛。
       话是这么说，可你看看你爸爸和阳阳爸爸亲热得忘乎所以的样子，好像两个人长了一个头似的。我看得出来，他对阳阳挺满意……你爸爸毕竟没有见过陆健风的面，只是听你一面之词，妈妈是女人，和你又经常沟通，即便是不见陆健风也能将他人品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于是当午餐即将开始的时候，我悄悄给爸爸的司机小胖哥打了个电话，然后从后阳台溜下去，坐车跑了。
       可可，你这……又是要去哪里？小胖哥说。
       别提了，阳阳和他爸爸来了，看样子是想捉我去他家做媳妇，所以我妈妈让我逃出来了。
       是么？可你总是这样淘气，回头你爸爸却屡屡拿我开刀。小胖哥左右为难地说，并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
       小胖哥哥，你是大好人，快带我逃吧……今天中午我请你进市区吃龙虾，好不好？
       龙虾？好吧……说话算数啊，别跟上次一样，说是请我，吃完了又声称没带钱包。
       放心，带着钱呢。我拍拍挎包，低声、神秘地说。
       好，豁出去了，回头大不了再让老爷子扒层皮。小胖哥一下子把车速提到了一百多。
       待会我爸打电话过来，我会说以前教我跳芭蕾的婆婆的女儿从俄罗斯回来了，马上又要走，想请我过去见见面，小胖哥，我妈妈咱们三个的口径要一致啊。
       没问题，只要有龙虾吃……我身上的皮又不是被你爸爸剥过一两次了。
       呵呵……然后，吃完龙虾，你陪我到商场买点东西，再把我送到机场。
       啊，你，你这是要逃到哪里去？
       回郑州啊。
       天！少奶奶，你玩得也忒大了吧！
       呵呵。
       ……
       飞机是晚上六点多钟的，到郑州估计就深夜十一点了。登机前，我给陆健风打电话。
       喂，陆健风，我要回郑州了。
       欢迎宝贝回来……。啊，他第一次用宝贝来称呼我。
       呵呵，我马上要登机了，十一点到郑州。我甜蜜地说。
       什么？这么快？还以为明天呢？
       怎么啦？你是不是觉得天太晚了，不想去接我了？
       我敢吗……风再冷、雪再大我都会去送你，天再晚、夜再寒我都会去接你。
       啊，你太好了。我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好了，祝你旅途愉快……我要赶紧刷牙去。
       刷牙？你慌着刷牙干什么？
       亲你啊……看完《孝庄秘史》，我查了一下，共给你发了一百二十八条短信息，也就是要亲你一八二十八口，这等好事儿，不刷牙岂不败兴？
       啊，你真要亲呀。我吓坏了。
第四十九节 紧闭双眼
       和陆健风的通话刚结束，妈妈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老姑娘，你在哪儿？还在芭蕾婆婆那里？
       是的，啊……不，我，我在机场。
       机场？你、你去机场干嘛？
       回郑州啊。
       啊？谁让你回郑州了？妈妈大吃一惊。
       你不是让我赶紧逃嘛。我还挺有理。
       我只是让你出去躲躲，午饭过后，就没事了……你现在赶紧给我回来！
       不行啊，妈妈，已经买过机票了……我要登机了。
       你……你气死我了。
       老姑娘，咋回事儿？爸爸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看来是抢了妈妈的电话。
       我……我……。我有点害怕了。
       说啊。爸爸的声音明显严肃极了。
       谁让你给我找婆家，我不想做人家的媳妇，你……坏爸爸，你一点都不心疼我，我恨你，呜……讨厌……哇……。我勇敢地和爸爸顶上了，并用哭声压倒了他。
       ……哭够了没？爸爸嘿嘿地笑着，说：你以为爸爸傻啊，说把你给人家马上就给了？看你这副小倔样儿，和你妈妈当年一个样子……不过你先别得意了，那个陆健风没这么便宜的，你上飞机吧，回头我会派你小姨过去看看他人……
       难道这就是爱情？飞机已经起飞了，我不敢想象登机前的一幕。如果在我的生命中，没有陆健风的出现，或者更确切地说我的爱情领域还是一片空白的话。我不会这么勇敢，更不会与爸爸顶嘴。
       可我做了。
       有时候当我躺在床上对爱情进行无止境地设想时，隐约间竟会莫名地怀疑陆健风所存在的真实性。
       妈妈，你说着世界上真的会有陆健风这样的男孩子么，我是不是幻觉啊。
       哎，你让妈妈怎么说呢……老姑娘，你不是老问，你爸爸一个考古的、天天用放大镜研究恐龙蛋和瓷砖瓦块的人，怎么可能会和我这个时髦艺术女郎走到一起并且过得如此和谐呢。
       是啊，你说说。
       其实很简单……长期以来人们往往习惯于把现实和浪漫分裂开来看待，认为只有跨越生命的爱情才是爱的真谛和浪漫的最高境界，比如《泰坦尼克号》中杰克的死啊，某男子为女朋友捐献器官啊……但是却忽略了柴米油盐中同样拥有高尚、浪漫爱情的存在。他们认为琐碎就是琐碎，现实就是现实，却从来没有认真去挖掘过这份浪漫。浪漫的爱情是需要双方共同用心去经营才会有的，那些对爱情的一味自嘲和怀疑，恰恰是自身的修养没有提高上来而对对方的要求过高……
       我和你爸爸在青藏的时候，条件很艰苦，但他依然天天坚持用热水给我洗脚，后来回到哈尔滨之后，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丢掉这种习惯，你知道为什么吗，那就是他在这样为我做的同时感受到了我的馈赠：对他更加的爱。有爱就有力量，所以你爸爸就一直坚持了下来……
       男人通过征服世界而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而征服世界。所以这一生，男人要比女人辛苦得多。在你还没有出生之前，你爸爸所撰写的关于考古学的新论断还没有得到国家认可，咱们家庭是很艰苦的。你爸爸每天拖着疲惫的身影回到家里总是一边给我洗脚一边问我，嫁给他后悔不后悔，我也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不后悔。后来我用小本子作了纪录，今生我一共回答了你爸爸一千零二十次不后悔……
       当你开始记事的时候，咱们家庭条件已经变得很优越了。你爸爸又问我下辈子想做男人还是女人。我想了想说还做女人。他说为什么。我说因为做男人太累了。你爸爸眼圈红红的，一把将我揽在了怀里……老姑娘，这就是浪漫啊……
       其实，现实中有很多比你爸爸和陆健风更优秀的男人，只是有时候我们女人太把他们对我们最基本的呵护作为一种理所应当的习惯来对待，而不懂得感恩和回赠，男人才最终放弃了所有的热情……
       所以，老姑娘，不要怀疑你深爱的人，也不要把他对你的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举手之劳，你要学会感恩和更爱他，你们的爱情才有可能地久天长，看似琐碎的生活也才可能浪漫永驻……
       ……
       坐在飞机上，我反复回忆着妈妈的谆谆教诲，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是的，我有可能要恋爱了，而这个人就是陆健风。虽然他并没有对我说“我爱你”，但我明白，他是爱我的。
       空姐开始派送晚餐了。我没有太大食欲，仅仅是喝了几口饮料。因为我知道，在遥远的、即将到达的郑州，陆健风很可能正在准备我最爱吃的夜宵。
       飞机微微有些颠簸，我却在颠簸睡着了。
       ……
       走出机场，我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候待着的陆健风。
       虽然已经是春节之后，郑州夜间的气温仍然逼近了零度，但比起哈尔滨来又好了很多。于是我忍不住要将刚穿在身上的羽绒服脱掉。
       穿着吧，刚下飞机，这一热一冷的，感冒怎么办？陆健风说着，顺手拦下了的士。
       陆健风，我是偷跑出来的，嘿嘿……
       什、什么？偷跑，你爸妈知道吗？陆健风吓了一跳。
       嗯，已经知道了，没事。
       你为什么偷跑？
       就不告诉你。
       行，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告诉你一件好消息，上海那方面有回音了，下周过来考察我们公司并签合同。
       真的？太棒了……陆健风，你真厉害！
       呵呵，还有你的功劳呢。
       回到住处，陆健风果然预备了夜宵。吃过之后，陆健风说你洗澡么。我说太困了，明天吧。于是他就给我端来了洗脚水。
       小家伙，今天让我给你洗次脚吧。说完，他笑嘻嘻地把袖子一挽，也没征求我的意见，强行把我的鞋子给脱了下来。
       嗯，你们男人真好，我爸爸就经常给我妈妈洗脚。我坐在床上，望着他说。
       经常洗？喂喂喂，小家伙，你可别把概念搞错了，我可不没有你爸爸那么伟大，只是念你今天长途奔波，帮你解解乏，就这一次啊……咦，还别说，屁妞，你的脚丫还挺漂亮的嘛！陆健风反复捏着我的脚趾头说。
       别捏了，你到底给我洗不洗啊，真讨厌。我推了一下他的头，不自在地说。
       洗，这就洗。陆健风恋恋不舍地把我双脚放入了热水里。轻轻帮我揉洗着。真舒服。
       哼，我这脚比我妈妈的脚都好看，还有香味呢。我骄傲地说。
       真的吗？陆健风将信将疑。
       不信你就亲两口。说着，我把已经擦干的左脚伸到了他的鼻尖上。
       谁稀罕亲你的脚，待会我要亲上面……哈哈，你忘了，我可没忘，一百二十八口呀。陆健风一阵坏笑。
       啊？我……
       你什么你？想耍赖？你可是曾经流着眼泪在电话中告诉我，到郑州后还让我多亲两口的。
       我……你饶了我吧，等我以后有心理准备了，再给你亲好不好。我紧张得不得了。
       那不行，我等到何时是个头……你实习完毕，一拍屁股回学校了，拿到毕业证后，二拍屁股回家了……我岂不等到花儿也谢了？
       啊，那……要不，你还是亲我脚吧，它真得很香的，不信我给你亲亲看。说着，我搬起脚放在嘴上亲了两下，然后又把脚伸给他，可怜巴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唉，你这个小无赖。陆健风失望地说：这样吧，一口代表五十下，你的双脚，我左右各亲一口，算是一百下，剩余的二十八下，放在上面亲。说完，陆健风叭叭在我双脚上亲了两大口。然后整个身体毫不客气地凑了上来。
       我瞪大双眼望着他，心里犹如揣了一只兔子，咚咚乱蹦，完全已经不知所措了。
       陆健风停了下来，笑吟吟地看着我，忽然伸出左手，盖在了我的眼睛上。
       你……挡我眼睛干什么？我企图挣扎着。
       小家伙，接吻是要紧闭双眼的，否则就不深情了。
       啊，你等等……唔唔……坏蛋……唔……
       慢慢地，我不再反抗了，而是伸出双手，紧紧扣住了陆健风的脖子。
       他把手撤了下来，而我并没有睁眼。

小鱼儿

第五十节 不要插门
       在与陆健风的激情接吻下，我终于投降了。从这天起，尽管我仍然没有开口，但实际上我已经给了他名分。
       陆健风，如果你真的对我好，希望我毕业之前，你不要……
       啊，不要什么？陆健风饶有兴趣地把头伸过来问。
       别装了，你什么都懂的。
       如果谁懂谁是乌龟、王八、小狗……指甲盖这么大。陆健风似乎一脸正气。
       就是说，在我毕业之前，你不要对我有什么邪念。他这装傻的模样，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哦……那毕业之后呢。他很关注地问。
       你……讨厌。我脸又红了。
       好吧，那我就忍忍，哎，命苦啊……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陆健风说。
       你说。
       从今天起，你晚上睡觉，不要再插门。
       不行……你要干什么？我忽地提高了警惕。并下意识地后退、缩成一团。
       不行？哼，不行拉倒，只是别后悔啊。陆健风拖着长腔说。
       嘿嘿，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才不后悔呢，就是要插门。我毫不示弱地回应他。
       可以……哎呀，困了，赶紧睡觉吧，记住插门啊，明早六点半起床，继续出去喝粥！
       啊？又要早起床？不嘛！我双脚在床上左右、上下扑腾着，向他示威、撒娇。
       就这样定了，明早我接着在你门外杀鸡（拉走调的二胡）。
       啊——打死我也不起床，你要是敢杀鸡，我就死给你看。我开始吓唬他。
       嘿、嗬，是吗？对此，陆健风不屑一顾。
       陆健风，求求你别叫我起那么早，让我睡觉好不好？看这招硬的不好使，我一下软了下来。
       好啊，只要你不插门，早上就不叫你。
       你……不讲理，这不插门和起床有什么关系啊。我仍然不服气，高声叫嚷着。
       懒得给你解释，听不听由你，反正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一是插门，早起出去喝粥；二是不插门，可以睡懒觉……
       你……
       好了，我要去睡了。陆健风打着哈欠开始往外走。
       等等……如果我不插门，你会不会溜进来？我小声说。唉，为了能多睡一会儿，我连最基本的原则都想动摇了。
       别臭美了，我早上还要上班呢……稀罕往你屋里跑……如果你不放心，明天我联系熟人，给你订做一套铁制的内裤……
       你……
       晚安，小家伙。说完，他真的睡觉去了。
       讨厌！莫名其妙！我冲着他的背影喊。同时作了一个拿枕头砸他的动作。之后，感觉郁闷极了。
       年前刚搬过来的时候，陆健风就开始这样折磨我。早上上班非要把我也拉起来，用摩托车载我出去喝粥。当然，关于理由，我耳朵早就听出茧了，不就是破便秘嘛。
       满以为回家过个年，他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呢。唉，痛苦啊。
       但是，这次也太没道理了吧？不让我插门，这都哪跟哪儿啊……插？还是不插？我站在卧室门口，面对已经虚掩上的门，犹豫不决。
       算了，由他去吧，大不了今夜我不脱衣服……看他葫芦里能卖什么药。我把门用力关了关，没有上锁，爬到被窝里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自己睁开了眼。怔怔地躺了好久，才逐渐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大对劲儿。
       我忽地掀开被子，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完好如初。再一把抓过怀表，妈呀，九点了！
       陆健风果然没有叫我就上班去了。而我却一下子失落到了极点。
       陆健风，陆大屁股，你好狠心，也不叫我喝粥……我好饿。我一边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一边嘟嘟囔囔地发牢骚。
       其实，我还是很想听听他的声音的。可我这种既不想起床，又想听到他说话，还想喝粥的过分要求，显然是异想天开了。
       那他不让我插门，又不进来理我，到底是为什么呀。我觉着小嘴，摇摇晃晃，很不高兴地拉开了卧室的门。
       当我从卫生间回来，一抬眼，不由怔了一下。卧室的门上贴了一张纸条。是陆健风写的。
       小屁屁：
       不知道昨晚你到底插门了没。但今早我并没有去推。从今天起，你可以睡懒觉了，同时还有粥喝。因为我会早起三十分钟把八宝粥熬好。千万别认为这是对你好，因为我也要喝的。之所以不让你插门，是因为上班前想进去在你脑门上亲一口，告个别，不然怕你醒来看不到我，会哭……不正经的小家伙，你又多想了吧……愣什么愣，还不赶紧去厨房喝粥！
       陆健风
       我立刻甩开鸭子步，呵呵傻笑着奔入了厨房，揭开锅盖，粥真的在里面。旁边的菜板上还有一张纸条：
       如果粥凉了，放在微波炉里加加温，会操作的，我教过你。
       我赶紧后退一步，把锅盖上了，因为又想掉眼泪了。
第五十一节 迷人动作
       我开始了幸福生活的生涯，既有粥喝，又可以不用早起。
       最重要的是，我每天睡觉前都会重新爬起来仔细检查一遍，是不是无意间把门给插上了，要是那样，我就得不到陆健风早上的那个吻了。
       陆健风依然会在我睡觉之前，帮我倒杯开水，放在床头，然后轻轻地按摩我的背部。没有了繁忙作业的压迫，加上他的照顾，我脊椎的疼痛似乎正在一点点地好转。
       当我每天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总会感觉到一只大手轻轻地梳理着我的长发，继而一片火热的嘴唇温柔地印在我的脑门上，朦胧中，脚步声悄悄地消失在关上的门声中。
       陆健风，你亲我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睁眼和你说过话，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你是没说，但我看见你的脸在笑啊，酒窝甜甜的。
       呵呵。
       怎么，不想了？好，从明天起取消这项圣吻仪式。
       不嘛，我要。
       别光想着享受，年前我告诉你的话忘了？
       什么话？
       要测验你的……过年在家学做家务了吗？
       啊，我学了，好多呢……给妈妈洗内衣，为爸爸揉袜子，跟李阿姨学做菜……。我搬着手指头，一一算着。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露一手？我床底下的臭袜子都快堆成泰山了。
       啊？
       ……
       这样开心的日子实际上是过不了几天的。因为阳春三月正在步步走近，我的实习也必须尽快有个结果。也就是说，四月中旬，我就要告别陆健风，回到学校去住，并准备毕业设计和论文答辩了。当然，还有那该死的女子八百米。该死，不是一般的该死。真他奶奶个小腿儿。
       陆健风呀，我该实习了，咋办呢？现在，我一没主意，马上就问陆健风。
       嗯，早替你想好了。
       可是，还有八百米呀！
       知道了，从明天起开始跟我一起爬楼梯，增强体力。
       啊，你让我爬十五层？我眼睛马上瞪圆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让你一个人爬……先说说，你准备实习多长时间？
       啊……让我想想……一个月就行了吧，我们让四月十五号回学校的。
       我有个朋友在杂志社作美编的，你过去跟他学习吧，到时候让杂志社开个证明，盖上红章就ok了，行不行？
       行，现在我什么都听你的。我笑望着他说。
       真的？陆健风闻听，整个表情立马喜出望外。
       啊，是……是的，但……我不想爬楼梯。我有点后悔刚才的回答了，但又不好意思反悔，只好结结巴巴地承认的同时，又赶紧附加了一条。
       那好，宝贝，来给我跑个鸭子步看看。
       哦，原来这个啊，嘻嘻，好办。我果然扭着小屁股在客厅里跑了一圈。因为我喜欢他称呼我宝贝啊。
       好极了，乖宝贝，来在我脸上亲一口。
       嘿嘿，这次称我乖宝贝，成，亲他一下吧。我又照办了。并陶醉在他对我无比爱昵的称呼中。
       太漂亮了，我的乖小宝贝，今天晚上搬我屋里来睡吧。
       ？……。可想而知，这次我是绝对不会上当的。这个大坏蛋。
       有时候，陆健风确实流氓到了极点，高兴之处，他会得意忘形地在厨房里高唱：恭喜你、恭喜我、恭喜可可长了两个大白馍。我气愤地如小飞机般冲进去照着他的大屁股就是一阵猛打乱揍。不过，他很会讨乖，见势不妙，马上改口唱起了“浪花一朵朵”。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竟然天天把我哄得几乎丧失了所有本来就不高的智商。但他同样是异常尊重我的，因为我只是在心里承认了他的地位，却并没有说出来。而且从他对我这么好的经验告诉我，他是绝对不会跨越原则半步的。但是对我松口的事情，他又肯定不会罢休的，就像前几天的一百二十八个吻。
       看来，有些事情我还是不要轻易松口为好，这样就会安全很多，也不至于突然有一天会不知不觉地死在他的陷阱之中。
       小家伙，该吃饭了……快吃啊，想什么呢？
       哦，我在想……你今晚焖的米饭真好吃。我故意撒谎。
       是么？那你多吃点。
       哦。嘿嘿，看来我说谎话，他也信了。
       嗯，我也感觉到了今晚的饭比以往要香，不过我的心思可不在这上面。陆健风说。
       啊，那在哪里？
       在你身上。
       我身上？我吃惊不已。
       对，我觉得小家伙今天最漂亮。
       啊，是么？他一夸，我就美滋滋的。
       对，今天眼睛最大也最亮。
       真的？我美得快合不拢嘴了。
       绝对不骗你，而且还有……哦，去先帮我盛碗米饭，让我想想，好像今天你还有一个更迷人的动作……
       好。
       我端着空碗飞似地跑进厨房，又飞似地跑出来把饭第到他手上。
       谢谢小家伙。
       陆健风，你说我更迷人的动作是什么啊。我也不吃饭了，坐在他对面干等着赞美我。
       你最迷人的地方嘛，就是当我累得不想动的时候，你端着空碗飞似地跑进厨房，又飞似地跑出来把饭递到我手上……。陆健风举了举手中的饭碗说。
       ？！
第五十二节 跟他爬楼
       今天已经是二月二十七号了，按照陆健风的提议，我准备三月十五号到杂志社实习。为期二十天的时间。
       给我安排的时间这么少啊，为什么不早点过去呢。我很不理解他的这种做法。
       你目前又来例假了，还是过去这阵子再实习吧。陆健风一边给我做红糖荷包蛋一边头也不回地说。
       可是……你懂不懂啊，例假……很快就能过去的。我扶着厨房的门框小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很想让他听见。
       嗯？有多快？陆健风说。
       五六天吧，所以……我三月五、六号就能去实习啊，再者说……也就前一两天疼……。我继续吭吭哧哧地说。总感觉这件事说出来特别扭，于是我就低头不停地用鞋跟蹭地板。
       那也不行，等这五六天过去了，从三月七号到十四号，咱们要爬楼，一天一次……实习之后减半，两天爬一次。
       真爬呀，这可是十五楼啊。我捂着肚子冲他直叫。
       十五楼怎么了，谁让你笨，连八百米都过不了，按说应该爬八百楼才对……坚持吧，这招很有效的，关键是锻炼腿……
       你怎么什么闲事都管，烦人……我不想爬楼嘛……。我哼哼唧唧、哭哭啼啼，带着满脸的绝望和无奈，进了卧室。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健风依然早出晚归，却并没有再提爬楼这件事。
       嘿嘿，估计是他忘了，或者真地给我开玩笑吧？我侥幸地想着。但也不敢怎么粗心大意，眼睁睁地看着三月七号越来越近。
       我很想在这几天里为陆健风做点什么，可他却说：还是省省吧，平时懒得跟猪猡似的，来例假了，反而假惺惺的。于是我只好寂寞地拿起他经常用来窥视美女的望远镜，透过寂寞的玻璃窗，眺望寂寞的世界。
       我把这种生活形容为：寂寞，并美丽着。
       陆健风下班归来的摩托车声音通常会在晚上六点四十左右在楼下响起。因为这个小区很安静。每每此时，我会关掉电视，兴冲冲地趴在阳台的窗户上，用望远镜等待着他的身影从大街的另一端缓缓出现并逐渐变大，然后我快乐地将头发梳理好，静静趴在“猫眼”上往外看。当他开门的瞬间，我会主动把门打开，激动地浑身乱颤，蹦蹦跳跳地抱抱他或者让他抱抱。仿佛一个白天的相别在我看来就是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只是有一次，我明明听到了他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或许是我太心急了，没等透过“猫眼”去看，就迫不及待地将门拉开。一阵活蹦乱跳之后，我竟然没有看到他的影子。郁闷之际，陆健风突然从角落里冲过来一把将我抱起，扛到我的床上就是一阵狂吻。通常，他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得手。因为我很少答应他非常的要求。试想，没答应他就这样，如果答应了，那还了得？
       今天。
       我边看电视边吃零食边注意着怀表的时间。嗯，差不多了。我抓起望远镜跑上了阳台。
       陆健风渐渐出现在我的视野中，但是当摩托车的声音在楼下停熄之后，他并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取出了电话。
       嗯？好家伙，背着我搞婚外恋？我赶紧将镜头重新对准他，紧张得手都在发抖。
       我的手机却在床上响了起来。
       屁妞，你给我下来！
       干……干什么？
       哼，别以为我忘了……今天是七号，快下来，和我一起爬楼。
       啊……。我晕倒在了床上。
       ……
       陆健风，咱们别爬楼了好不好，以后我不犟了，什么都听你的。我拉着陆健风黑色风衣的下摆，气喘吁吁地跟在他屁股后面沿着台阶往上挪。
       ……。八层。
       陆健风，咱们第十层的时候，转乘电梯好不好？
       ……。十一层。
       陆健风，回去我给你洗袜子，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咱们能不能歇会啊？
       ……。十三层。
       陆……健风，你倒是……说句话啊，我让你亲几口还不行么，我真的……爬不动了。说完，我一屁股跌在了台阶上。
       唉，你呀！陆健风一声长叹，终于开口了。
       最后一层，陆健无可奈何地把我背了上去。进屋。将我仍在床上。
       今天第一次，就算了……明天继续，坚持不到底，不准吃饭。陆健风说。
       天哪，还要继续，太没人性了吧。我躺在床上，累得说不出话来，就这样想着。
       陆健风把我小杯子里装满水，坏笑一声，出去了。
       十几分钟后，我终于歇了过来，悲痛欲绝地想：这可咋办呢，真是比一刀杀了我还难受啊……该死的陆健风，不会心疼人……算了，还是给晓菲通个话吧。
       在我的印象中，八百米跑，晓菲也没过，似乎只差了几秒钟。
       晓菲啊，我问你一件事情……你的八百米是不是也没过啊……那该怎么办呀……什么，取消考试了？听谁说的……辅导员？天哪……哦，没事没事，我就问一下……
       哈哈，取消考试了，我好高兴啊。此刻我竟然又来了力气，站在床上蹦跳着。突然，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于是马上在床上坐好。
       哇……。我放声大哭。
       蹬蹬蹬。陆健风腰里系着“好当家”慌慌张张地从厨房里跑了过来。
       小家伙，怎么啦？他紧张地问。
       哇……陆健风，你这个大坏蛋，又捉弄我……
       捉弄你？我……没有啊？陆健风摸不着头脑了。
       还说没有……我们都把女子八百米考试取消了，你还让我爬楼梯，把我累成这样，你好坏……呜呜……。见达到了预期效果，我开始由大声哭喊转入了低声抽泣。
       哦，原来这样。陆健风恍然大悟地直起了身子：好事好事，别哭了……我数到三，不准再哭，一、二……
       我还在呜呜地哼唧着。
       二点五……明天是‘三•八节’，我有礼物给你……三。
       我的哭声嘎然而止。
       嘻嘻，挺乖的嘛！陆健风拍拍我的头说。
       什么礼物？看来我这辈子也真就这副德性了。
       明天你就知道了。
       骗我你是小狗。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脸上好像还挂着半滴泪珠。
第五十三节 裸体芭蕾
       我总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流浪小狗，离开母亲之后，在流浪的岁月里，幸运地碰到了一位新主人，他叫陆健风，并把我捡回了家。
       从此，我成了地地道道的跟屁虫，开始拽着他衣服的下摆过日子。每每走在大街上的时候，陆健风会回过头来对我说：
       小家伙，现在你我各差一件东西，如果齐备，咱们之间的关系就完美无瑕了。
       啊，什么东西？我总是被他勾起好奇。
       我的手里差一根绳子，你的脖子里差两个铃铛。
       绳子，铃铛……那我岂不成了叭儿狗，你上街是遛“狗”还是遛“我”呀。我噘着小嘴说。
       你不就是我的叭儿狗么？难道还要抗议？陆健风捏了捏我的鼻子说。
       我才不当叭儿狗呢，难听死了。
       当不当由不得你，你现在就是叭儿狗。
       才不是呢……你不是说叭儿狗脖子里有两个铃铛吗？我没有，就不算是。我竭力辩驳并试图维护自己做人的尊严。
       嘿嘿，今天不是‘三•八节’么，我送你的礼物就是铃铛。
       你……我不要！你欺负我……。我伤心地站在原地不走了。
       你到底要不要？
       不要！
       别后悔啊！
       你……我不跟你玩儿了，我要回家。我气急了，想转身就跑。
       其实呢，我说的铃铛就是……项链！
       啊……我要！我赶紧重新转过身来，紧紧攥住他衣服的一角。
       咦，瞅瞅你的模样，丢人死了……幸亏还没说给你买骨头（零食）吃呢。
       我被他给羞得手足无措，怎么也不肯抬头。……
       陆健风带着我直杀金博大商场。
       当靠近专柜的时候，我开始滞步不前了。因为我知道眼前这种品牌的项链非常昂贵。我不想让陆健风为我花太多的钱。只要他在这个女人的节日里能够记得我，哄我开心就行了。
       小家伙，别磨蹭，快走啊。
       陆健风，要不你送我一个一块钱的头花吧。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头花呀。
       可以，买完项链，再给你买个头花。
       不是呀……我是说光要一个头花就够了。
       那不行，说好了要送你项链的。陆健风非常固执。
       可……我不想要那么贵的，我怕妈妈知道了，花你那么多钱，会骂我的。不得已，我只好说实话。
       哦，原来这样……你放心，不贵的，前两天我来看过，其中一款打特价了，超便宜。
       真的？我将信将疑。
       骗你我是叭儿狗、今天让你给我买铃铛……喏，就模特脖子上那一款，三折起价，不过几百块钱。
       不会吧？原价可是两、三千块钱的，年前我和晓菲来看过。
       什么会不会的，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陆健风将手放在我的小屁股上，把我往前推。
       问过之后，果然是特价。
       一直以来，我都误认为“三•八节”是中年女人的事儿，或者是结过婚的女人们的节日。今天被陆健风猛一咋呼给揪出来过了一把，感觉相当过瘾：这不仅是我首次过“三•八”，而且还能收到一件做梦都想不到的礼物。
       我的心情充满了阳光。……
       小家伙，把风衣脱掉……闭上眼，我给你戴上。陆健风温柔地说。
       嗯。我坐在床上，微闭双目。
       噢！漂亮！像极了《泰坦尼克号》中露丝胸前的“海洋之心”……当然，人更漂亮。
       是么？我睁开眼，兴奋地站在镜子面前端详着。
       可惜我不是影片中的杰克，要不也把你衣服扒光，让你给我做一次人体模特。陆健风说。
       嘻嘻，我会画呀，可惜你是男的，无法戴项链。
       啊！太好了，如果你愿意为我画，现在我就脱衣服……戴不戴项链无所谓。
       呸！
       真的，我早就想让你给我来幅写真的玩意儿了，你看我：身材优秀，体魂勾人，鼻梁高挺，双目炯炯……完全够条件呀。
       嘿嘿，本姑娘就是不给你画。
       好吧，天地良心，亏我对你这么好……不画拉倒……好难过啊。陆健风的表情一下子可怜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程度。
       你……就那么想在女人面前裸露自己？我忍不住问他。
       没有啊，我不就是觉得现在有这种条件嘛……和美女画家同在一个屋檐下……不充分利用这种资源，浪费了，对你来说也是一种可惜啊。
       你这个坏蛋，别光想着如何引诱我，我才不傻呢！对于他的每一个问题，我都时刻保持警惕。
       噢！陆健风无奈地耸耸双肩。
       我偷偷地乐着。
       事实上，我有过这种想法。但就目前我们的关系，似乎这种举措，我很难做到。
       所以，就让他等着吧，嘿嘿……
       第二天，我九点多爬起来喝完粥，将客厅空调打开，又钻进了被窝。
       电视、零食和望远镜不再是我感兴趣的必修课目，因为我有项链啊。还是名牌的项链，呵呵，待会儿，我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晓菲，眼羡眼羡她。
       当屋里的温度回升得差不多的时候，也将近中午了。我折起身脱掉衣服，一边唱歌一边将项链戴好，然后把音乐放大，在客厅里开始了没有观众的“内衣秀”表演。确切地说，是裸体芭蕾。
       我是一棵菠菜呀，菠呀菠菠菠，菠菠菠菠菠……。每当我唱这首歌时，陆健风就崩溃得要跳楼。
       ……
       哼，现在他不在，这个地盘我做主。
       ……
       当第六感觉告诉我，事情有点不对劲儿的时候，我扭了一下头……
       啊——！我跌跌撞撞地奔入卧室，拉起被子，蒙住了整个身体。
       如果不是眼花，已经打开的客厅门口，站着的应该是陆健风和另外一个我没有看清楚的人。

小鱼儿

第五十四节 他的妈妈
       陆健风说过，原来这个屋里住过一个女人，每当他下班归来，满屋子都是女人裸奔的身影，于是就把她撵走了。他还说，允许我裸奔，只要别被他碰见就行。可现在，裸体的我竟真的被他一览无余，更令我羞愧难当的是，他中途冒然回来不说，居然还带了个人。
       我没有看清，但那个人应该是个大妈级人物。
       隐约间，有人交谈。继而是一只手在拍打我的被子。我死死地拽住被角，就是不肯露出脑袋。
       小家伙，来客人了……限你十分钟穿好衣服，爬起来，否则我进来拍你裸照。是陆健风的声音。
       砰。卧室的门被关上了。
       僵持了许久。我偷偷将被子掀开一道小缝，向外窥视了一小番，才缓缓伸出头来。
       客人？是谁呢，事先怎么没听他谈起过？我快速下床来，光着身子跑过去将门插好，再回过头来打开衣柜，手忙脚乱地翻找衣服。因为客人来了，我要找最漂亮的衣服穿啊……哎呀，丢人极了……该死的陆健风！
       咚咚咚。陆健风开始敲门了。并在外面叫喊：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限你三分钟之内处出来受降，否则我要冲进去拍裸照了……
       小家伙，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是乖乖出来吧……
       屁妞，给你最后一分钟时间，快快出来自首，党和人民会原谅你的……
       ……
       我终于选好一套中意的衣服，呼呼啦啦穿好，平静了一下心跳，开始琢磨着出去后，如何打招呼，还有……怎样解释刚才的尴尬局面。
       哦，阿姨好，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刚起床……嗨，骗谁呢，刚才还在裸奔呢……阿姨好，我那会儿在做广播体操，锻炼身体呢……也不行，锻炼身体干嘛光着身子……阿姨好，我……哎，算了算了，干脆装糊涂不提，抹过去拉倒……。想到这里，我心一横，伸手把门拉开了。
       我刚出来就被陆健风揪小鸡一样抓了过去：
       小家伙，快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妈妈……妈妈，这是可可。
       啊？我大吃一惊，赶紧规规矩矩地站好，说：阿、阿姨好。
       哎，好。陆健风的妈妈离开沙发，拉着我上下打量。她的目光让我琢磨不透，似乎惊喜加激动。
       我心里阵阵发毛。
       你叫什么？可可？真是个好名字……好孩子，哎，真好……真好……。陆健风的妈妈喃喃自语，一直舍不得撒手。
       好了，妈妈，她是大四的学生，在我这里合租呢，之前都给你讲好多遍了……现在是十二点，做饭来不及了，下楼去吃吧……呵呵，走吧，妈妈……还有你，小家伙，快跟上啊！
       可可，来阿姨这儿，我拉着你进电梯。陆健风的妈妈说。
       嗯。我乐呵呵地把手伸了过去。
       哎，真好。电梯里，她仍然不住地端详着我，说：孩子，你家是哪里的……这么远啊……今年多大了……孩子，你长得可真俏……
       吃完饭回来，趁陆健风的妈妈进洗手间的工夫，我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
       我狠狠地掐了陆健风一把。
       哎哟！
       你妈妈来，为什么昨天不跟我说一声？我压低嗓门说。
       我也是今早刚出门才接到我妈妈电话的呀，她说马上就要上车了，让我去汽车站接她……你知道，从乡下到这里，坐车很快的。陆健风龇着牙回答我。
       哦，那阿姨来有什么事情么？
       郑州一位远房亲戚突然去世了，过来悼念一下……待会我就要陪我妈妈过去。
       啊，那我……
       你当然在家看电视了……怎么，想去啊，不怕死人？那就一块儿哦。
       啊……不不不。我吓得双手齐舞。
       当陆健风陪着他妈妈出了屋门之后，我往沙发上一蹲，双手托着腮帮，开始纳闷了：阿姨为什么盯着我看个不停呢？还问个不停？还那么激动，还……啊，完了，没准是看见我在屋里裸奔，觉得我是不三不四的人，担心把她儿子感染坏了，下一步再叮嘱他儿子将我驱逐出境……天哪！我闯大祸了……
       我惴惴不安地在自责和悔憾中度过了一整个下午。其间，还收到了陆健风发来的短信：屁妞，晚上把内衣、裤穿规矩点，我妈要和你睡了。
       啊！……
       陆健风和他妈妈回来得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晚，而且还采购了一大堆的菜。
       陆健风的妈妈要独自做菜了。我几次挽好衣袖，做出要冲入厨房帮忙的光荣动作，都被她给挡了回来。其实真让我进去，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无非是觉得有老人家在此，想表现得勤快一些，把上午丢掉的面子挣回来。
       我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行为马上就被陆健风给看穿了，他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蔑视着我：小样儿，还不了解你，给我装吧！
       我两个脸蛋同时发热，于是就冲陆健风吐吐舌头，一扭屁股又钻进了厨房。
       阿姨啊，你这样弯着腰洗菜挺累的，我站在后面帮你捶捶背吧！我大声说着，故意想让客厅里的陆健风能够听到。哼，他不是说我在装么，那就一装到底，恶心死他。
       啊，不累不累，你快出去看电视吧……哎呀……好好……真是个勤快的孩子。阿姨表扬我了。
       阿姨，我捶得还可以吧，我每天都帮陆健风捶背的。我吹牛着，把陆健风为我揉背，说成是我为他捶背。
       咕咚。听声音估计是陆健风从客厅的沙发上栽了下来。
       呵呵。
       我第一次真正领悟透了“亡羊补牢”的寓意。经过一系列的补救措施，我明显感觉到事情正在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晚饭过后，陆健风的妈妈不再用古怪的眼光看我，而是坐在床上跟我拉起了家常。
       正聊得投机。陆健风进来了，左右手各端一个大盆子。
       我刚温好的洗脚水……妈妈，这盆是你的……可可，这盆是你的。陆健风说。
       啊！异样感觉迅速遍布了我的全身。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陆健风。
       陆健风不止一次地为我端过洗脚水，我也不止一次地感动得要流鼻涕。但我搜刮尽所有记忆细胞和曾经看过的书籍、电视片段，怎么都寻找不到一个男孩为母亲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同时端洗脚水的画面。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这种感觉无法让我流泪。也许是此刻的幸福让我觉得太过于融洽了。
       数分钟后，陆健风过来收走了盆子，并叮嘱我们早点休息。
       我没有睡意，陆健风的妈妈更是如此。于是我们卧谈的话题很自然地转移到了陆健风的身上。
       阿姨，陆健风真孝顺，事业上更了不起，大学毕业没几年就当了副总……您可真有福气。我发自内心地说。
       是啊，他真是个好孩子……但是，遗憾的是他大学并没有上到底。
       哦……嗯？阿姨你说什么？陆健风大学没有上到底？我吃惊得快要坐起来了。
       是啊。陆健风的妈妈仰望着天花板，幽幽地说。
       为什么呀？
       唉，说来话就长了……还是不说吧。
       阿姨，你说给我听嘛！我孩子气地要求着。
       这……健风上大二那年，他妹妹也考上了大学……
       等等！我急急地打断，说：阿姨，陆健风还有个妹妹啊？他怎么从来都没告诉过我？
       是啊，他就这副脾气，什么事情都喜欢窝在心里……我们农村穷，两个大学生供不起啊！后来健风说，他读的是地方大学，毕业证含金量也不高，妹妹考的是重点，还是全力培养她吧。于是他没有和我们商量就擅自退了学，打工挣钱供妹妹读书……健风这几年挺不容易的，一想起这件事，我都……都觉得有点对不起他。陆健风的妈妈忍不住哭了。
       我静静听着，泪水也悄悄爬出了眼眶。
       而且……孩子，真如你所说的，他很了不起，今天的地位完全是靠自己拚杀出来的，他去年年初买了一套房子，首付的，并对我说：妈，等房子装修好了，我就接您过来，好好伺候您几天……哪知道……我的一场大病……他又把房子给卖了，我……。陆健风的妈妈哽噎着，说不下去了。
       热泪，哗哗地从我脸上滚了下来。我拽过床头的面巾纸不停地给陆健风的妈妈递着，自己也不停地擦拭着。
       漫长的沉默。
       阿姨，陆健风的妹妹……您的女儿，现在在哪里啊？我勉强平静了一下心情，说。
       她？她……唉，不提她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哦，我……。我很茫然，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却仿佛更加强烈地晃动着陆健风的身影。还有他的微笑。
       可可，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明天我就要回乡下了……平时你多逗逗健风，让他开心，他压力很大的，经常失眠……
       啊……阿姨，他经常失眠？我又被震惊了。
       是啊，今天上午刚一到这儿，我就去拉他抽屉，里面还放着镇静药……我就怕看到这个，对身体太不好了。
       ……
       啊，陆健风……。我在黑暗中睁大双眼。
       就这样一直睁着。
       一直睁着。
第五十五节 项链背后
       陆健风的妈妈走了，留下的是我对陆健风无穷尽的思考。
       陆健风的房间永远都是敞开着，似乎在告诉我：小家伙，家里就是你的跑马场，想撒欢就尽情欢吧，反正我的床上除了仍些内裤之外，屋里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他很爱干净，但从来没有叠过被子。我跑进去站在床前犹豫了片刻，伸手把他被子叠了起来。然后轻轻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放着一瓶药。
       莫名地，我心里难受极了。
       长时间来，总认为失眠是我的专利，却从未想过，当深夜来临，我还在仰望天花板的时候，原来和我一墙之隔的他也正辗转反侧着。而我居然浑然不知，天天傻得像一块砖头，失去了女孩本应有的细腻和思考，一味幸福地向他诉说着鸡毛蒜皮的事儿，让他为我左右操心。
       从默认的角度来讲，我已经是陆健风的女朋友了，可是天天的近距离接触却敌不过远在乡下的一位母亲对他的了解。
       我能不惭愧么？
       大凡记起的都是陆健风的诙谐、微笑和细心。白天是这样，晚上也如此。
       包括在上海，睡觉前我问他吃的是什么。他轻松回答是药。我又问什么药。他说是和春药作用相反的一种药。我说什么意思啊。他幽默地说我的火气太旺，男女同居一室，难免犯下错误，所以口服一些降低欲望的药粒。
       现在想来，我好傻，他那样荒唐的解释我竟然都相信，竟然只知道问他吃的是什么而不知道主动走过去拿起药瓶看一看。
       为了保护我的脊椎，前两天陆健风专门买了一张软靠背的座椅，放在我的卧室里，换掉了电脑桌前那把普通的椅子。座椅果然很舒服，只是左侧扶手处有一凸起的小钢屑，很不明显，却屡屡划疼我的手。第二天，我找来一只丝袜，准备把这个地方包起来，却发现不知何时钢屑已经被缠上了厚厚的胶带。
       哎，这样微小的例子太多太多。
       从陆健风卧室出来，我的心情有些淡淡的伤感。于是决定出去走一走。
       再过四、五天我就该去杂志社了。晓菲也刚刚被诗人弄到了天运一品文化传播公司实习。昨天我打电话给她炫耀项链时，她说今天要休息，不知道是真是假。
       喂，晓菲，你在上班么？我给她打手机。
       今天我休息，正在逛街呢。
       是么？我刚好也想出去逛逛商场，要不一起吧。我一阵窃喜。心想：能拽上她就好。因为陆健风的电动剃须刀不太管用了，我想为他买个新的。其实早就想了，直到今天才决心要付诸行动。而晓菲基本上已经是“过来人”了，对于男士用品，料想她肯定比我懂得要多。
       嗯，咱们在金博大汇合吧，对了，我正想问你项链的事情呢……你能不能戴着出来？晓菲说。
       可以啊……怎么啦？
       没什么……见面再说吧。
       我欢悦地将项链包好放入挎包，新换了一件米黄色风衣，兴致冲冲下了楼。我早就猜到晓菲会喜欢这款项链，年前我们去看的时候，还没有搞特价，她也不太好意思张口向诗人要啊。
       我想跟晓菲聊聊有关陆健风的情况。因为我真的很想为陆健风做点什么，又总是无从下手。也许是我真的太笨。
       快，项链拿来我看看！刚一见面，晓菲就急切地把手伸了过来。
       哦。我把项链取出来递给她。
       ……可可，我敢打赌，这款项链根本就没有打特价。晓菲详细看过一番之后，突然这么说。
       啊？不会吧，前天我们明明是花了六百块钱买到的呀。
       那……会不会是假的呢？晓菲说。
       你胡说！我气呼呼地回答。
       那就怪了……可可，不瞒你说，昨天你给我打完电话，今天一早我就缠着诗人一起跑过来了，营业小姐亲口告诉这一款是两千六百元，不打特价。
       啊？有这等事……会不会前天是特价的最后一天？我吃惊地说。
       不可能，人家说这款项链从来不打特价。
       这……。我懵了。
       这事儿可真邪了门了。晓菲嘻嘻笑着说。
       要不……咱拿着项链过去问问吧，前天那个营业小姐我认识。我说。
       晓菲和我匆匆穿过人群，来到了项链专区。那个营业小姐果然还在。
       小姐，您看这款项链……
       哦，我知道你，是前天你和男朋友一起过来买的……怎么，有什么质量问题么？营业小姐笑着说。
       不是的……我是说这款项链卖多少钱？
       两千六百元。
       特价呢？
       没有特价。
       可是，那天我们明明只给了你六百块钱啊。我愈发感到事情的不可思议了。
       那是因为你男朋友事先已经交了两千元定金。
       ……
第五十六节 试着长大
       哇……陆建风……。商场里人涌如潮，我就这么咧着大嘴哭上了。如果光听哭声不看个头儿的话，还以为谁家的孩子找不到妈妈了呢。
       陆健风，我一定要把租金给你……还有项链的钱……。我边哭边自言自语。
       可是陆健风却并不接受我的租金。他很流氓地说因为接了钱之后，我们的关系就不纯洁了。我说为什么。他说将来如果想对你动邪念了，感觉像是一场交易，所以要坚决对钱说不。我说臭美吧你，别想动我半根汗毛，所以你必须接钱。结果他捧来了一个大大的猪头储蓄罐，让我把钱放进去，声称要作为将来我们的浪漫基金。
       晓菲，我好想哭……
       你现在不正在哭么……算了算了，这么多人看着你呢。晓菲说。
       哦，我……。我不好意思地收起了眼泪。
       可可，我很妒嫉你，所以请你务必要珍惜陆健风……真的，以前是我错了……唉，你比我幸福啊。坐在避风塘里，晓菲悠悠而侃。
       哦……诗人对你不是也挺好的么，大家都眼红你找了个奔驰男友啊。我不解地问。
       这就是我们大学女生的悲哀……可可，记得以前我给你说过的一段话么？
       什么？
       ……有时候我们更在乎的是男人是否能很好得懂你，是否能够多多的陪你，是否能在出差之前把厨房里的水龙头修好、卧室里不亮的灯换一下……说到底，我们要的不还是一个胸膛么，一个暖暖的胸膛……可可，不记得了？
       啊，记着呢，我经常想起你说的这些话，而且一直都想问你……以前我没有谈过朋友，所以体会不到，现在慢慢懂了……晓菲，你为什么这么伤感呢，难道诗人对你不好吗？
       他对我很好，但我仍感觉到很冷。
       很冷？什么意思啊？
       我还没告诉过你……他在金城国际广场新买了套高层小富士，把钥匙都给我了……可是晚上经常是我一个人，有一次，水龙头坏了，漫得满屋都是，打他电话却关机，最后还是隔壁好心人过来帮我修好了，我好失落啊……
       啊，那他为什么不和你一起住？我更加不理解了。
       因为他要回家住。
       回家？你是他的女朋友，可以去他家里住啊……怕他父母不同意么？
       不是的，他……有老婆。晓菲低下了头。
       啊？晓菲，你……。如晴空霹雷，我整个身子顿时僵在了那里。
       ……
       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
       我仰望一下郑州的天空，周边的低云间纸鸢起舞，几只早早归来的小燕子从中穿插捣乱着。
       而我的心情为什么如此不好呢。
       告别了晓菲，我坐着的士匆匆向家的方向奔逃。晓菲说她已经后悔了，但她又天真地说诗人正准备着要离婚……多么俗套的一个故事，却套在了我身边最聪明的朋友的身上。
       恐慌中，我觉得还是陆健风的小窝里最安全，所以我急急、快快地往回赶着。
       已经快到陆健风下班的时间了。我将新买来的飞利浦剃须刀端正地放在他的枕头上。然后一挺胸，大义凛然地进了厨房。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为他做点什么。
       忙活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将蘑菇洗完、撕好。
       我紧咬嘴唇，死死盯着煤气罐阀门和煤气灶开关，二十分钟过去了，竟没有向前挪动半步。我勇气可嘉，偏偏关键时刻忘记了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过年期间我是跟着李阿姨学过做菜，但却没有学过如何去拧燃气的开关。
       我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历来讨厌看战争电影的我，突然怀念起董存瑞来。觉得：如果看了这部电影，别说一个煤气罐，十个八个应该都不成问题吧？
       晓菲说我天生一副叛徒脸，再怎么激励也不可能做出舍生取义的事情来。我有点不服。眼看着时间不待人，陆健风马上就要回来，我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
       当我两腿发软地从厨房狂奔到客厅的时候，陆健风的身影也刚刚晃进家门。我害怕的泪水瞬间涌出，如受了伤了小狗呜呜着冲入他的怀抱。
       陆健风拍拍我的头，看了一眼厨房，似乎明白了一切。他缓缓蹲下身，只用一只胳膊就把我抱了起来。于是，我像孩子一样，小屁股便稳稳地落在他的右手臂上。
       小乖乖，不哭了，告诉我怎么回事儿？陆健风伸出左手擦拭着我的眼泪，柔声地说。
       嗯，那儿……着火了。我左手抱着他的脖子，同时转过身去，右手指着厨房怯生生地说。
       哦？是吗……来，告诉我，你是怎么操作的。陆健风仍然用单臂托着我进了厨房，左手轻轻地掀开锅盖。一股浓厚的油烟腾空而起。他赶紧后退了两步。
       嗯，我洗完菜，打开火，放完油……就嗞嗞地响，还往外溅，可吓人了！我渐渐恢复了平静，开始绘声绘色地向他描述。
       噢，那是锅没擦干，有水。
       然后声音越来越大，我就吓得跑了出来……后来，我偷偷地把头伸进厨房，发现声音逐渐变小了……
       嗯，那是油里的水分被熬干了。
       于是我就蹑手蹑脚地进去，把蘑菇刚扔进去，还没落到锅底呢……一团大火就起来了……。这时候，我已经不害怕了，反而跟讲故事一样，极度夸张。
       哦，那是油烧得过热了……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鼓起勇气，闭着眼把锅盖往上面一扔，就逃了出去。
       不错！宝贝今天的表现比美国总统都牛气，待会儿赏你个苹果吃吃……来，下来吧，让我来做。
       嗯。我应了一声。陆健风手臂一松，我滑了下来。
       出客厅吧，自个先玩会儿。陆健风说。
       恰好这时，我听见手机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我蹬蹬蹬，跑了过去。
       接完电话，我既兴奋，又紧张。
       小姨她真的要来了。

小鱼儿

第五十七节 小姨遭涮
       加班的领导不算好领导，加班的员工更不是好员工。这是陆健风的名言。因为他说只有完不成工作的人才会加班，因此加班的人也最猪。
       所以他从来不加班。面试新员工的时候，也会问人家怎么看待加班。如果有回答加班很高尚，一般都会被他枪毙。他说这不是员工的心里话，对于不说心里话的员工他是不会要的。
       于是我就对妈妈说陆健风绝对是个好老公。
       为什么？难道不加班就是好老公了？妈妈问。
       对呀，因为陆健风是个知道回家的人啊。我说。
       的确如此，自我住进来至今，陆健风从来没有在外面过夜或者很晚才回来。他不像都市大众白领，一下班就去泡吧，要么对爱人谎称加班再去泡吧。
       陆健风，你为什么不去泡吧？
       泡吧？在那里认识的女人还赶不上你万分之一的漂亮，我为什么要去泡吧？
       呵呵，白领们都喜欢这样子的……那你最感兴趣的事情是什么？
       没有最感兴趣的，只有最感浪漫的。
       哦？那你说说你最感浪漫的事情是什么？
       最浪漫的？嗯……让我想想……。陆健风低头沉思了片刻，又走到阳台上看了看外面的阳光。
       陆健风，你在干嘛？
       想起来了……小家伙，晚上不是要去火车站接你小姨么？
       对呀！
       那我给你洗洗头吧，这样的话，长发更飘逸，见了你小姨也更精神。
       洗头？这浪漫么？我一脸的问号。
       在屋里洗头不浪漫，但到楼顶洗头，然后再来个日光浴加全身按摩，昂望着白云朵朵，风筝飘飘……你感觉……。陆健风像读诗一样诱惑着我。
       啊……我要，我要到楼顶洗头！我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蹦了起来。
       先别急，小家伙，话还没说完呢。
       啊，你接着说。
       小家伙，到楼顶洗头、享受日光浴，我要提水、搬凳子、扛折叠床……很累的，对不对？
       嗯，是挺累的。
       我好不好？
       好。我回答得很甜。
       既然好，还不赶紧爬过来亲我两口？
       嗯。我马上爬过去在他左右脸上各留一个唇印。
       还有……洗完头后，我要往下搬床搬凳子……累不累啊？
       累——。我拖着长音，回答得很温馨。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哦。我又爬起来亲了他两口。
       还有……
       你……你到底想让我亲你多少口啊？我逐渐感觉到他是在借此机会占我的便宜。
       没有啦……这次我只是想说，我对你这么好，你一定要在你小姨面前说我好话啊。
       噢！原来绕了这么远，是怕我小姨将你pass掉啊。
       嗯，是有一点担心。
       你放心好了，自从认识你之后，吹牛也快成我的强项了，我一定在她面前好好吹吹你。
       那就谢谢你了……不过也不能吹得太离谱了。
       为什么？
       我怕你小姨对我也动感情该咋办？我好难选择呀。
       做梦吧！你这个癞蛤蟆。我被他气得腮帮一鼓一鼓的。
       我小姨在北京工作。原以为春节期间奶奶和爸爸只是给我开个玩笑，哪知道真要把我小姨派过来考察陆健风。北京到郑州算不上太远，所以小姨坐了火车。并让我和陆健风一起去车站接她。
       我颇感幸运的是，在我们家和亲戚队伍里，妈妈、小姨和我暗中历来都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所以，爸爸这次真可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派我小姨做侦察员？呵呵，小姨还没出发呢，我们三个女人就已经背着他把电话来来往往好几遍了。
       小姨说是小姨，其实只比我大四岁。我问她为什么不恋爱不结婚。她居然说，不急，追的人都好几火车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挑。
       怪！
       楼顶的空气很清新。陆健风站在我身后替我梳着湿漉漉的长发。果然浪漫极了，我仿佛整个身心都飘了起来。于是我说陆健风你为什么想起要到楼顶来给我洗头发。他说因为咱俩能迈出关键的一步，就在于那天你能来这个楼顶写生。我说事情也太巧了吧，居然下面是你家。他说没什么巧的，因为那天在公园里我是故意让你到这座楼上来画画的。我说后来我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天你也会到楼顶来。他说你这不是废话嘛，为了等你来，我天天都往楼顶跑，每天不下二十趟。我啊了一声，不再和他对话，因为甜蜜的感觉已经把我喉咙堵得严严实实。
       郑州火车站分南北两个出站口。这让陆健风犯了愁。因为，如果他认识我小姨的话，我们两个就可以每人各守一个站口。关键是我小姨从未来过郑州，更谈不上和陆健风谋过面。
       这样吧，小家伙，咱们两个都呆在南出站口，现在你给你小姨发条短信息，就说……
       等等，为什么不直接给她打电话呢？我问。
       因为……短信省钱也幽默……你自己还分不清东西南北呢，电话中能说清楚才怪。
       那你可以给她说啊？
       嗨，还没见过面呢……再者说了，让我和她通话，估计得先把“120”叫过来。
       为、为什么呀？
       你忘了？我堪称中原处女……哦错了……中原少女第一杀手，我怕我这超级彩色普通话外加富具磁性的男中音把她销魂得晕厥过去。
       我呸！自恋狂……说吧，短信内容怎么编辑？
       嗯，你就说：小姨，我和陆健风在南出站口等你，你下车后顺着人流走，如果走的是南出口，刚好我们接着你，如果走的是北出口，就给我回个电话，我俩马上浩浩荡荡杀过去。
       我一边往手机里输短信一边抬头瞪了陆健风一眼，说：
       你是来捉俘虏的，不是等我小姨的……
       短信发出去之后，我看了看表，小姨的这趟列车已经进站了。很快地，小姨就回了短信：
       南。
       南？陆健风，南是什么意思……我小姨怎么只回了一个字儿呀。
       嗯，你小姨已经看出来了刚才发给她的短信是出自我之口，所以也给我们玩幽默呢……静等着吧，她肯定从这个站口出。
       哦。于是我站在人群中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出口。
       哎，小家伙，要不咱俩骗你小姨玩玩儿如何？陆健风又开始想歪招了。
       你……怎么骗？
       喏，看到没？柱子边儿上有个长得很丑的大胖子，待会儿你小姨出来，你先主动迎上去，然后指着胖子对你小姨说：那就是陆健风……看你小姨有何反应。
       啊，敢吗……胖子打我怎么办？我感觉这个馊主意挺刺激，就是还有点害怕。
       笨，你不会站得远远地，悄悄指着他对你小姨说？
       好，就这么定了。我浑身激动，感觉像是党交给了我一项光荣使命，唉，我原来多好的一个姑娘，竟被陆健风给带成这个样子。
       ……
       小姨终于出来了。我赶紧迎了上去……一阵热烈的拥抱和欢笑。
       哎？可可，他呢？小姨左右看看，终于发问了。
       谁啊？我故意装傻。
       你的男朋友……陆健风啊，人呢？
       哦，小姨你过来，在这儿呢，你先看看他长得帅不帅……就他！我拉着小姨，隔得老远，指着胖子说。
       啊？可可，你……
       我回过头来看了看小姨的表情，呵呵，都成绿色了。
第五十八节 另有阴谋
       陆健风快步到前面广场拦的士去了。小姨也一边跟着我往前赶一边又对我骂骂咧咧，说我们两个合伙捉弄她，还说未见其人先领其招，陆健风果然不是吃素食长大的。
       小姨，你对他印象如何？我嘻嘻哈哈地说。
       如何？刚见面不过三分钟而已，只知道他帅得一塌糊涂……很怀疑他是不是在骗你。
       啊？
       啊什么啊，听你妈妈在电话中说陆健风怎么怎么好，我就纳闷：他凭什么对你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啊？
       小姨，你污蔑他。我立马不乐意了。
       哟，这么一心啊……哼，这两天让我考察考察就知道了……陆健风，相当怀疑！
       小姨的话让我心里直敲小鼓。
       陆健风历来都不太乐意将他的情况告诉我。这我也是知道的。但作为女人那么好奇干嘛？我只要知道他对我好就行了，了解得太多反而累得慌。所以，本来我已经决定好的要将项链问题抖出来，最后又改变了主意。与其如此，还不如好好学学像他爱我一样去爱他，这样不更好么？
       唯一让我按捺不住的也许就是他妹妹的问题了。等送我小姨走之后，我想我会找个机会委婉地询问陆健风几番的。
       小姨，你喜欢吃什么风味的晚餐？坐在的士前面的陆健风突然扭过头说。
       什么……你叫我什么？小姨？我小姨一副吃惊的样子。
       是啊。
       可……我还没你大呢。小姨的性格很飒爽，已经开始嗤嗤乐了。
       没我大也得给你叫姨……如果我叫你妹妹，可可肯定不干。
       为什么？
       我叫你妹妹，可可就得管我叫叔叔。
       啊，不行。果然我一听就急了，立马抓住小姨袖子说：小姨啊，还是让他也叫你小姨吧……他已经把我欺负得够惨了。
       哦？他敢欺负你？我来问问……喂！帅哥，你怎么欺负我家可可了？小姨质问陆健风。
       呵呵，对于可可这种小无赖，我从来都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小姨您放心，我完全可以用人格向您担保，目前为止，她绝对还是原装正版货。
       真的假的？搞得你跟正人君子似的。小姨斜视着他，笑吟吟地说。
       哎，原装正版是什么意思？我有点急了，忍不住插嘴。
       哈哈哈……。陆健风和我小姨同时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连的姐都在暗暗地笑。
       什么意思嘛，烦人！我嘟囔着，感到极受奚落。
       嗯，可可。小姨突然俯到我耳边低声说：还行，蛮有意思的。
       小姨。陆健风又开口了：您准备在郑州玩几天啊？
       怎么？屁股还没坐进家门呢，就开始揣摩着如何赶我走了？小姨把脸一沉，说。
       哪能呢……我的意思是根据您停留的天数，好安排如何带您出去玩啊……为了陪您，我都请了好几天的假呢。陆健风挠着后脑勺说。
       这样啊，嗯，我想想……两天吧，大后天走人。小姨说。
       ……
       从东坡眉州酒楼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小姨也渐渐有了困意，于是我们直接上楼。
       洗刷完毕之后，小姨说想做个面膜解解乏，让我给她帮忙。不料这话竟被陆健风偷听了去。于是他在客厅里冲着我的卧室叫嚷：
       小姨啊，不如可可你们两个同时做吧！
       同时？那怎么行？谁给我们帮忙？小姨拉开卧室的门说。
       我呀！陆健风拍拍胸脯说。
       你？我和小姨面面相觑。
       我急了。
       我小姨是来考察陆健风的，按说陆健风应该知趣，表现得规矩一点才是，哪想到竟如此放肆，这不禁让我替他捏了一把冷汗，默默祈祷他不要再添乱子了。
       陆健风似乎并不理解我此刻的心情，还真的站了起来，要往我们房间里钻。
       啊，你……不要……。我站在门口，扎着小马步，屁股往后撅着使劲把他往外推。
       呵呵，可可，让他进来吧……。咦，小姨竟然这么说。
       小姨啊，您可……别多想。陆健风吞吞吐吐说：我只是想借此机会，对可可殷勤一点，也不至于她光向您告状……要知道，可可这家伙可永远是一只喂不熟的小狗……当然，我这样做同时也是想巴结巴结您，好让您能在可可爸爸面前多美言我几句……
       我的天！实在想不到他竟然会这样为自己脸上贴金。难道真君子都是这般流氓么？小姨扭过头看了看我。完了，我觉得小姨的目光像是在说：看看这就是你交的男朋友。
       哦……可是你会做么？小姨兴趣盎然地问他。
       看过电视的……不就是你们躺下，我把面膜展开，往你们脸上一贴……。陆健风说。
       那好吧，可可，上床……看看他真会做，还是在吹牛。小姨乐着说。
       陆健风笨手笨脚地，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面膜给我俩贴好。然后站在床头一边喝茶一边歪着脖子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过了一会儿，他仿佛玩得还不够过瘾，就放下水杯，走上前将面膜眼睛部位的那两小块儿也翻了下来，把我们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我和小姨什么也看不见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是陆健风最坏最坏的一招。
       他大胆地把手放在我胸前轻轻活动着。
       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点都不敢吭声。……
第五十九节 彼此关心
       在郑州的两天里，小姨的心情似乎不错。
       我们先去了黄河大观，在“一九三八年黄河扒口处”合了影。陆健风依然扮演着流氓的角色，趁此机会把我和小姨左搂右抱了好几次。
       过马路的时候，陆健风的表现的确像大哥，把我和小姨呵护得很安全，只是说话的口吻太过于出格，他命令我可以，反正我也习惯了这种严厉的幸福。但在穿越车流时，他先抓住我的手之后，竟然扭头对我小姨说：小姨，快把手给我，不然打你屁股。小姨瞠目结舌。
       逛商场是陆健风最头晕的项目。为了捉弄他，我和小姨在前面跑，陆健风提着篮子在后面追。有时候跑着跑着就不见了他人影，定睛一看，他正挠着头皮在过道上徘徊，考虑着是否要将追赶行动进行到底。因为我和小姨进的是女人内衣裤专区，呵呵。
       小姨见他不肯进来，就悄悄在我耳边细语一番，我俩又转战到了卫生巾专区。陆健风有点大胆了，终于尝试着一步步地靠近着我们。我和小姨将本月用的、下个月用的、下下个月用的卫生巾全买了下来，呼呼啦啦地往陆健风怀中的篮子里扔，直到溢出来为止，然后小姨甩出银行卡说，陆健风，你去排队结账吧，我们累了，先到外边休闲区等你。
       好家伙，把陆健风给为难的。我第一次看到他满脸通红的样子，别有一番可爱。原来，在他性格的最深处也有着羞涩率真的一面，我都看傻了，小姨拽着我，我都不乐意先走。嘻嘻，我想这也算是报了昨晚的摸胸之仇吧。
       耍赖是我的强项。晚上三个人打扑克，我赢得起却输不起，结果大大小小的纸条全贴在了陆健风的脸上。
       最后一个游玩项目是逛动物园。我们拍了大把大把的照片，一直玩得口干舌燥，不得已找个长凳坐了下来。我自告奋勇要去买冰淇淋，找了十几分钟才买到，当我返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小姨神情关注地在听陆健风说话。目睹我回来，陆健风立刻闭了嘴。
       喂，说我什么坏话呢。我嗔怒地用脚踢着陆健风。
       没有啊，陪小姨聊聊天而已。陆健风笑着说。
       我不信……小姨，他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呵呵，坏话倒是说了一点，不过都是坏得很可爱。小姨柔和地说。
       啊，还说我坏。我气得跺着脚说：小姨，他才坏呢，你不知道，前天晚上他……
       咳！嗯！陆健风用力咳嗽着打断了我的话，并不住地暗中向我双手合十。哼，原来他也有怕的时候呀。只是他这么一来，我倒渐渐冷静地觉得这种事情还真没法给小姨讲。难道我能说：他才坏呢，他前晚摸我胸了？
       小姨望望陆健风，又看了看我，显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问：
       可可，你说陆健风前天晚上怎么了？
       啊……他……他偷吃了我的零食。我勉强编完谎话，心里那叫委屈啊。
       小姨该回北京了。她来的时候就已经预订好了返程的软卧票。上车前，小姨把我拉到一边说：
       可可，好好和陆健风处着吧，小姨是奉你爸爸之命过来考察他的，现在任务结束已经，也该回京电话述职了。
       啊，小姨，那你认为陆健风人怎么样啊？
       不是已经说过了么，让你好好和他处着……真不错，嘿嘿，如果我不是你小姨的话，百分之百要和你竞争。
       啊？我大吃一惊，撒腿跑到陆健风身边紧紧抱住他，好像觉得小姨要把他带走似的。
       我这幼稚的举动把小姨逗得快笑岔了气，腰都直不起来了。
       小姨该上车了。我不知道真伤心还是假难过，竟趴在她肩头上哭出了声。
       好了好了，别假惺惺的……没准我前脚刚走，你就嬉皮笑脸地像跳蚤一样围着陆健风活蹦乱跳……来，亲小姨一口！
       嗯。我直起身，扒拉扒拉眼泪，亲了小姨一口，然后转过身说：陆健风，你也亲我小姨一口。
       啊，我？陆健风吓得后退了两步，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说。
       对，快过来嘛！我执意要求着。
       那……好吧！陆健风既不客气也不脸红，快步走过来双手捧起我小姨的脸蛋，重重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倒是小姨有些害羞，也不再和我俩打招呼了，低着头，飞似地钻进了车厢。
       送完小姨，我算了算，明天刚好三月十五号，去杂志社实习的日子。只是两天来的疯疯癫癫的玩乐，加之早春的风，将我吹得有些感冒了，额头隐隐发痛，鼻涕也像山洪暴发一样往下淌。
       这可忙坏了陆健风，跑到刘哥那里取了一大堆药回来，但我无论如何都不肯张口，死死地用被子捂住头。
       因为我最怕吃药。吃芬必得也是痛经没办法了，再者说是胶囊。除此之外，所有大小药粒很少能顺利通过我这张嘴巴的。我的身体素质从出生那天起就特差，后来的若干年里我不住地埋怨妈妈在怀我的时候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在哈尔滨的时候，我经常生病，妈妈拿过来的药，我装作吃下去了，实际上药粒还紧紧地被我攥在手心里，妈妈一转身，我就往床下仍。后来我家买别墅了，在搬床的时候，爸爸妈妈吃惊得差点被我气死，因为床底下密密麻麻地躺着厚厚一层药粒。
       现在，陆健风把双黄连口服液和感康放在我面前，凶煞地盯着我，他说要是我不吃药，马上就扛着我出去卖了，用换来的钱买烤红薯吃，或者捉我去做三陪。
       看来我是彻底无路可走了，因为经过我左顾右盼地视察，绝望地发现陆健风家里的这张床没有“床底”。我悲怆地抬起头看着陆健风说：
       你先吃给我看，然后我再吃。
       什么？小家伙，现在是你感冒，我很健康，不用吃这些玩意儿。陆健风说。
       不嘛！你不吃，我就不吃。我这明显是最赖皮的一种表现了。
       你……好吧，我就给你做次典范。陆健风无奈地拿起一粒感康，吃下了。
       小家伙，该你了。陆健风把水杯给我递了过来。
       陆健风，等等，还有……
       大小姐，你还要耍什么花样儿？陆健风快疯了。
       你只要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情，我就吃。
       你说。
       你别再吃抽屉里的那瓶安眠药了，好么？我仰望着他说。
       ……。陆健风愣了愣，降低着语气说：谁告诉你的……小家伙，那不是安眠药，只是一种对睡眠有益处的保健药品。
       真的么？我很怀疑他所说的。
       骗你的话，你捉我去做三陪。
       那好，我也失眠，你能不能也分给我点吃。
       没问题啊，明天就给你买一瓶。
       哦。我有些放心了，看来他说的那种药确实属于保健品。
       小家伙，我都说了明天也给你买一瓶，现在还不吃药？
       嗯，我吃。我接过水杯，乖乖地把感康送到嘴边。然后又把双黄连也给喝了。
       宝贝真乖！陆健风俯下身亲了我一口，说：睡吧，今晚，我做宝贝最爱吃的红烧鱼……明天送你去实习……哈哈，我们家的小宝贝也该上班喽！

小鱼儿

第六十节 深夜来电
       实习在形式上就等于上班，它和学习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从此，我也加入了早出晚归、忙忙碌碌的上班族的庞大队伍之中。
       幸运的是，我比别人要幸福很多。因为有陆健风接送。
       以往的早晨，陆健风在我额头一吻落定之后，就消失了踪影。现在我基本上和他同时起床，喝粥的时候也非要小鸟一般紧紧地倚着他。然后坐上摩托车就出发了。
       我实习的单位是陆健风上班的必经之道。他通常扔下我之后，目送我过完了马路，才飞似地离去。下班的时候再过来把我捡回家。
       最陶醉的时刻就在等红灯的瞬间。我双手抱着陆健风，脸颊贴在他的背上，侧目望去，人行道上很多电动车、自行车后座上坐满了五到十岁扛着书包的小娃娃，他们也正抱着父母的腰，脸颊贴背，天真、好奇地与我互视着。恍惚中，我也成了陆健风的娃娃，时光仿佛又轮回到了我读幼儿园的岁月。
       陆健风。我轻轻唤了他一声。
       嗯。
       我在想，也许再过十年，车后面坐着的就不再是我了。
       嗯？为什么？陆健风略感诧异地扭过了头。
       那时候坐在这个位置的应该是……我们的宝宝了……你要送他去学校啊。我羞赧地说。
       哦，这样……是啊，不过，到时候咱们就有私家车了，你还能坐。
       谁稀罕私家车，我就喜欢露天的交通工具，多浪漫啊！
       嗯，那好吧，到时候还让你坐后面。
       可孩子咋办呢？
       孩子？我在前面踏板上放个小马扎，用腿夹着他。陆健风幽默地说。
       呵呵……。我满脸的傻笑，深深将头埋入他的背里，久久不肯出来。
       学习有时候是辛苦的，没想到工作会更累，尤其是美编，即便是实习，一整天对着电脑下来，我仍然有点吃不消，除了脖子发困，脊椎的隐疾又逐渐突兀出来。
       小家伙，将来你别搞设计这行了，我认为美术教师更适合你。睡觉前，陆健风温柔地按摩着我的颈椎说。
       嗯，我也觉得，不然总有一天我要成为植物人。
       幸好是实习，没多长时间。
       是啊，可接下来……毕业设计、论文答辩，比实习更累人呀。我发愁地说。
       怕什么？到时候我帮你。陆健风说。
       嗯。
       不知道是白天太累，还是陆健风给我的那瓶药发挥了作用，我终于可以在零点之前入睡了。而且白天的精神也不错。尽管我不喜欢吃药，但陆健风每晚都会从给我的药瓶里倒出一粒白色小药片，对我说：吃了吧，生物钟慢慢就会调过来的。
       这样的日子使我渐渐失去了校园生活的味道，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步步面对现实。陆健风说得对：大学是个充满了活力和幻想的年代，但时间老人不会永远将我们搁置在那里，总有一天我们要走进社会、冲锋陷阵……风花雪月终被奔波生计所击垮……
       ……所以，我最最亲爱的小宝贝，从你能够认识菠菜的那天起，从你惊慌失措地从失火的厨房里奔逃出来开始，从你早上为了上班而无法再睡懒觉的那一刻……你已经在勇敢地学习着如何在这个充满竞争的社会中获得生存。
       ……但是，我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了你这么漂亮的一位姑娘，同时我会在琐碎的生活中时刻给你带来安全和浪漫，我会在你前进的人生道路中给予你千百倍的温柔和毅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躺在床上，手拿陆健风写给我的纸条，边哭、边看、边笑，幸福得有些糊涂、有些颠簸、有些天昏地暗……
       这是陆健风出差前给我的“枕边留言”。
       上海那个项目终于被他们公司拿下了，他要火速飞过去签合同。第二天再飞回来。所以今天他没有时间再去接我下班，电话中让我自己坐的士回来，然后匆匆地给我留下了一张纸笺。
       可就是这样一张小纸片，竟然把我弄得眼泪横流。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下起了入春来的第一场小雨。
       今晚注定是我一个人过夜了，左右翻腾到了十点多之后，偌大的屋子依然让孤零零的我有些害怕，于是我爬起来抱着被子小跑进了陆健风的屋里。躺在他的床上，心里一下坦然了许多，仿佛身边就是他的怀抱。
       不知怎地，晓菲的身影突然闪进了我的脑海，此刻的她是否仍一个人守着那套小富式，也在思考着一些问题……可我们的心境却是迥然相异……
       客厅里的固定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我很惊诧，通常在这个时候很少有人打固定电话，因为我和陆健风都有手机……是陆健风么？可他刚给我打过手机呀！
       我光着身子跑出去接电话。
       喂？我拿起话筒说。
       喂……怎么，这不是陆健风家里？对方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是啊，但是他出差了。
       哦，我说他手机打不通呢……咦，你是？对方也开始吃惊了。
       我……是在这里合租的……他的朋友，请问您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询问对方身份是好。
       哦，我是他母亲……
       什么……阿姨？我是可可呀！我立刻变得兴奋了。
       可可？对方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对呀，您前几天刚走，就把我给忘啦！我噘着嘴，不高兴地说。
       噢……你说的那是路佳的母亲。
       路……路佳？我的整个思维迅速凝固了。
       对呀，也是健风的养母……我是他的亲妈妈……
       啪。话筒从我手里悄然滑落。
第六十一节 沉重打击
       窗外已是凌晨，春雨声并没有停止。
       往日的这个时候，陆健风已经开始拍着我的屁股催我起床了，然后我们一起喝粥，然后我坐在摩托车后面抱着他，然后他把我扔下来看我过完马路……然后他再把我捡回家来。
       今天我没有起床，还傻傻地躺在床上。
       快跑啊，老公要打屁股了……。陆健风的窗帘上，“小狗逃跑”的画面依然那么可爱。可爱得就像是我。此刻望着它，我居然还能笑出声来。
       我突然也想逃跑，却失去了逃跑的力量。
       昨天的一夜似乎没有合眼，只记得哭了一阵，就平静了。
       不平静的是我的这颗心。怎么可能平静呢，我第一次受伤这么严重。整个身心疼得让我无法站立。
       原来我一直都活在路佳的影子里。
       我只记得大一时候进过一次路佳的宿舍。临近她床铺的墙面上贴着一张男士背影的画像，右下角写着两行字：
       如果你是一片陆地，我甘愿做你身躯上的一条小路。——路佳
       现在，我终于明白：那是陆健风的背影，路佳也不叫“路”佳，而叫“陆”佳。是她自己改动了名字。
       因为她爱她的哥哥——陆健风。
       可我呢，我该怎么办？
       我就这样静静地躺着。茫然地迎来了中午，又茫然地送走了中午。
       陆健风从上海打来了电话，告诉我他正在赶往机场的途中，再过两三个小时就能回到我的身边……
       我使劲儿咬着嘴唇，竭力克制着，终于在放下手机之后，才掉下了今天的第一滴眼泪。
       紧接着，我放声大哭。
       陆健风温柔的问候再次撕裂了我脆弱的心房。
       他是爱我的，可他为什么要骗我……不，也许他爱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路佳……他只是拿我做了路佳的替身。
       陆健风，你这个大骗子……妈妈，我好后悔，陆健风他欺骗我……我该怎么办啊……。这是我最心碎的一次哭泣。
       我边哭边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
       陆健风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可以一个人大声哭泣、大声骂他，却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他。因为我很清楚地知道，见到他，无论有多么恨他，我照样会扑入他的怀抱更大声音地去哭。在他面前，我已经习惯了这个样子。
       所以我想躲开他。尽管实习也快结束了，我马上就能回到学校去住。但我必须要离开这里。这个打击来得太猛、太重。
       小姨，我想去你那里住几天……。电话中，我仍然在抽泣。
       为什么？你不正在实习吗？小姨很愕然。
       小姨，我心里难受，陆健风他骗我……我难受……我现在就坐飞机去北京……
       可可，你别哭，先冷静……你别过来，听小姨慢慢给你说……
       不！我不听，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小姨越是安慰，我哭得越委屈，于是便挂断了手机。
       陆健风：
       我走了，我要到北京我小姨那里住几天，你的亲妈妈来电话了，让你回话……你要多吃饭，保重身体。
       我将纸条放在了陆健风的床上。
       出门的时候，我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回头，可还是忍不住在关上门的刹那，通过门缝向里面看了一眼……唰，我的泪又下来了。
       因为我的目光恰好落在卫生间的门上。我仿佛看见两个身影正站在那里玩着剪刀&#8226；石头&#8226；布。那是我和陆健风早上起床后，为了争着谁先去卫生间方便，所采用裁决方式……
       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多，雨点正在慢慢地变小。我拖着小小的行李箱上了的士，直奔机场，去赶晚上七点的航班。
       我就这么走了，离开了和陆健风朝夕相处的温暖小窝。
       我知道过几天我还要回来，回来收拾东西搬往学校，我还要面对陆健风……还要哭泣，因为我不可能那么坚强。
       但是我今天必须要走。
       的士载着我正逐渐地远离着市中心。
       再见了陆健风，也许，你的飞机已经落下，但不久我的飞机就要起飞……。我就这样想着……
       突然，手机响了。
       喂……小姨，我已经出来了，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可可，你马上给我停下来，否则你会后悔的……。小姨的声音很急促。
       为……为什么？我鼻子一酸，又想落泪。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那天在动物园，你去买冰淇淋……陆健风对我说什么了吗……你现在就停下来！马上找家网吧进去，我把陆健风发给我的电子邮件转发给你……
第六十二节 电子邮件
       小姨您好：
       逛动物园的时候，我没能将您的问题回答到底。看着可可拿着冰淇淋回来，我匆匆地说：小姨，回头我还是给你发邮件吧！
       您说可可还是一个单纯无邪孩子，我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同时，您说可可曾经告诉过您，我喜欢成熟一点的女孩。这鬼丫头，心里难存半点东西，怎么什么都向您说呢。不过，她并没有胡说。
       那么，现在我来告诉你，我对可可的确是有感情的，而且很真、很纯也很厚。
       我爱可可。爱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欺骗她。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想说给可可，却屡屡无从开口。就是关于我原来的女朋友。
       人们都说，恋爱了，就不要再在新女朋友面前提前女友的任何事情，这是对眼前女朋友最好的尊重。
       这让我感到非常矛盾。
       逛动物园的时候，趁可可去买冰淇淋之际，您说，男不坏女不爱，就我这流氓样儿，绝对可以骗娶一个成熟稳重、贤淑大方的持家妻子，为何偏偏要选择可可这样一个不懂世事的少女下手呢，还得既当老公又当爹。我说，那是有一定的原因的……
       现在，小姨，就让我把这个讲了一半的原因告诉你。
       我的前女友叫路佳，也是我养母的女儿。
       原来的我出身于一个阔绰的干部家庭，还有三个哥哥，父母一心想要个千金，结果生出来的我还是个“带把儿”的，于是就把我送到了乡下，路佳的家庭。
       我九岁那年，路佳六岁。我的养父去世了，临走前他向我道出了这个真相，并告诉我当初我的亲生父母把我送给他们的时候，给了他们一大笔抚养费，因为当时他们非常贫穷，路佳还没有出世，所以才答应抚养我。养父让我立志一定要照顾好路佳和养母。
       从此以后，养母用她单薄的双肩支撑着这个家庭。我和路佳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当我和路佳逐渐懂事、长大之后，手挽手地发誓将来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生活。
       我读大二那年，路佳也考上了大学。巨大的开支让母亲一筹莫展。我选择了退学，靠打工支持路佳读书。
       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即将大学毕业的路佳突然给我留下一封信，说让我好好照顾妈妈，然后就失去了踪迹。这对养母和我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打击。我发疯一样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路佳的去处，当终于得知路佳和一个有钱人去了深圳之后，我默默地躺倒在了床上。
       三年来，路佳偶尔也会打电话或者寄钱到乡下，却从来没有回来过，更没有和我联系过。
       失去路佳让我感到了人生的乏味。报答养母的养育之恩成了我唯一的人生目标。我选择了拼命工作，工作之后拼命地喝酒，时刻都无法让自己休闲下来，因为处于休闲状态下的思维势必会勾起我最痛苦的回忆……
       ……我在养母的照顾下得以茁壮成长，路佳更成了我生命中可亲可爱的小精灵。小时候村子的孩子们玩过家家，每次都讨好路佳：路佳路佳，这次玩儿过家，做我媳妇吧。路佳咯咯地笑着，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啦！不啦！你们又脏又丑，我要做哥哥的媳妇哩！
       ……那是个潺潺流水、叮叮铃响的岁月。每天我和路佳都要挎着一大一小由养母用碎布叠加缝成的花布书包去上学。学校在小河对面，无论寒冬还是酷暑，小陆佳已经习惯了往蹲下身子的我的背上一扑，然后稳稳地过河。当朵朵水花在我裤腿周围上下飞溅时，小陆佳就会把小嘴凑到我耳边悄悄地说：哥哥、哥哥，长大了，我做你的媳妇好不好。我一边小心翼翼地躲着水中圆滑的鹅卵石，一边认真地回答：行，那我就一辈子背着你。过了河，还有一片小小的田野，这时，“叮当”的上课铃声响起，一大一小两个影子便手拉手地在田野的土垄上向学校方向快速飞奔……
       ……
       认识可可是偶然的。让我感到意外的不仅仅是她和路佳就读于同一所大学，而且长得还如此的相像。
       尽管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自己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但我却仍无法克制自己主动接触可可的冲动。直到终于有一天真正爱上她。
       从可可为了给我送礼物而学习织围巾开始，到从开封回来哭泣着把火车票撕掉，再到上海谈判场上挚真挚爱的表现……以及您来郑州的前一天她勇敢地在厨房里尝试着做菜为止，我已经彻彻底底、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因为家庭背景是迥异的，所以路佳更成熟也更会收拾家务，然而她已经成为了过去。虽然可可什么都不会做，但她为了我，一直都在勇敢地学习和进步着。
       我知道，为了能让可可快乐地接受和享受我的爱，我无法将这个秘密说出来，所以当我养母来的时候，我反复告诉她不要说出真相。但是，爱情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爱情终究要走向婚姻，并和双方的家人、亲戚相融合，为了尊重可可，我又不能一味欺骗她至地老天荒。
       小姨，您是我目前接触到的可可的首个亲人，我唯一的办法只能将真相先告诉您，日后再慢慢地让可可来接受。
       如果说从见可可第一面开始，我接近和追求她只是为了重温路佳的影子，那么现在我可以把手放在《圣经》上对小姨您说：现在我爱的是可可，是不含任何影子的赤裸的爱……我爱她，是因为她能给我带来快乐。
       您是来考察我的。
       您不放心地问我对可可了解有多深，我不可能空洞地向您吹牛说比大海还要深。
       我只能用下面这些小小的事件来回答您我是多么地爱可可，和了解可可。即便哪一天我无缘与可可走到一起，也希望您能用这个标准去考核她新的男朋友，因为可可是一个需要用“心”去爱的女孩：
       ……
       她是练舞蹈出身且骨头很软，所以你不要强迫她去做某些她无法完成的东西，比如做饭、用手搓洗洗衣机无法完成的脏衣服，总有一天她会自己勇敢地学习着如何去做……
       睡觉前你一定要将她床头的杯子里倒满水，因为她经常会在半夜中爬起来像娃娃一样到处找水喝……
       她患有脊椎综合症，所以当你想浪漫一把的时候，你一定要站在她右边抱她，用保持弧形的左手臂抱她的背，右手臂抱她的腿……
       如果你有把盆子放在马桶盖上洗脸的习惯，事后请你务必记住要将马桶坐垫上的水珠擦干，因为她总是会粗心大意地一屁股坐下去，结果将小臀部弄湿……
       打牌的时候，你只准输不准赢，即便是她输了你也要乖乖地把小纸条贴在自己脸上……
       送她上班或者到某个地方，你一定要目送她过完了马路之后再离去，因为当她好不容易到了对面的人行道上扭过头来和你挥手时，如果不见了你的身影，她会哭……
       当她把自己的脏衣服往洗衣机里扔时，你要眼疾手快地把衣服抢过来抖擞一阵，通常会有硬币从衣服口袋里呼呼啦啦地掉出来……
       如果她生病了，你要以身示范先吃药给她看，然后还要检查她有无把药扔到枕头下或者看不见的角落里来糊弄你……
       她很胆小，你不要带她去看恐怖片，她喜欢的是周润发和李连杰式的人物……当她看完《中南海保镖》后会抱着你哭着说：我一定要嫁给李连杰。你务必要哄她说：好，明天就带你去见李连杰……
       当她来例假的时候，委托你去买卫生巾，你一定要细心选择，给她买“夜用”是31cm的……
       逛商场的时候，如果她在某件衣服或者饰品前试了很久，最后却说款式不好看而丢下走开，你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其实她很喜欢，但却不想让你花钱……
       ……
       陆健风发给我小姨的这封邮件很长，我没有看完就走出了网吧。因为泪眼已经模糊得让我无法再看清电脑屏幕上的字迹。
       我拖着行李箱孤零零地站在雨幕里发呆。此刻的我不仅没有了逃跑力量，更没有了逃跑的勇气。
       茫茫雨幕中，一个高健的身影仿佛正快速地朝这边疯奔着。
       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天与地也……

小鱼儿

第六十三节 逐渐康复
       我无力而又勉强地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是半空中悬挂着的点滴瓶，当我把目光放低，侧望，顿时吃惊得想挣扎着坐起来，但整个身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妈妈？你怎么……。我仅仅是微弱地从齿缝间挤出了几个字来。
       老姑娘……你总算醒过来了，把妈妈都急死了。妈妈紧紧攥住我的手说，而且眼圈红肿红肿的。
       妈妈，这是哪儿啊！我的声音小到了极点。
       是医院……老姑娘，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几天了？
       啊？
       你一下子睡了七天啊！
       啊，七天？我有些难以置信，脑海中一片浑浑噩噩。
       是啊，我前天坐飞机赶过来的……陆健风给我打的电话……快别说话了，待会儿让护士再给你量量体温，看退烧了没。
       陆健风？突然间，我总算是回忆起了点什么，于是竭力急促地问道：妈妈，他……陆健风……他人呢？
       小家伙，我在这儿呢。陆健风倏地出现在了病床的另一侧，并蹲下身来轻轻握住了我的左手。他的眼光里写满了歉意和爱意。
       陆健风，我……你欺负我……。一看到他，我的小嘴角往上一咧，又要哭，可惜没有了任何力气。所以我只能摆出哭的表情以示委屈，却无法为这委屈的表情配上幽婉的哀乐。
       好了好了，老姑娘你还是省点力气吧……人家为了你都好几宿没合眼了。妈妈伸手抚着我额头的乱发说。
       哦，我……。听妈妈这么一说，我马上收起了哭相，把头摆向左边仔细端详着陆健风浓密的胡茬和凌杂的头发，然后说：是么，陆健风……我这到底是怎么啦？
       哦，都是我不好，惹小家伙伤心了……你站在网吧外边晕倒了……然后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还说胡话……我害怕，所以才给阿姨去了电话，唉，怪我，都怪我……陆健风低头自责着的同时，不住地用额头磨蹭和轻叩着我的左手背。
       呵呵……。不知为何，我突然又笑了。也许是我又感受到了幸福吧！反正在陆健风面前我除了哭，就是笑。因为他从来就不和我争吵呀。
       陆健风，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家网吧啊！
       我从机场出来，手机刚开机，就接到了小姨的电话……的哥告诉我，通往机场的路上一共就两家网吧。
       哦，是这样……对了，你妈妈让你回电话呢……你亲妈。我说。
       嗯，我已经知道了。
       这时，护士走了过来，将体温计放入了我的腋窝下面。
       渐渐地，我似乎又有了倦意，头脑发胀，眼皮也开始打架。
       我终于又把眼闭上了，耳边是支离破碎的谈话声：
       护士，我女儿现在还发烧么……三十九度？还这么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雨淋……感冒引起的发烧……平时太劳累，身体免疫能力下降，加上心情原因……都有可能……不好说，下午再让大夫诊断一次吧……
       哎呀，我都忘了，可可肯定饿坏了……陆健风，你守在这里，我出去……
       阿姨，可可似乎又睡着了……
       哦……那就再等会儿吧……
       ……
       我终于出院了。身体却一下子虚了很多。按照医生的叮嘱，我的脊椎病况不容乐观，加上这次还没有完全治愈的高烧，我必须休息够两个月，营养更要跟得上。
       前天是四月十五号，去学校报到的日子。晓菲替我请了假，并到医院看望了我。临走时她非要给我讲句悄悄话。我以为又是谁和谁在小花园里打kiss，或者是又有哪个女的上了别人的奔驰之类的事情呢，却想不到她趴在我耳朵上说，你妈用的是什么化妆品啊，皮肤比我都嫩。
       出院后的几天里，陆健风很少去单位。妈妈也没有马上回哈尔滨，而是和我同住在一起细心地照料着我。
       这是妈妈第一次来郑州。躺在床上的我经常会听到她和陆健风在厨房里一边忙碌一边愉快地交谈着。啊，这是多么温馨的家庭生活啊。如果这种幸福的画面真能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现实，我宁愿再在床上装病一千天。
       只可惜妈妈要走了。
       陆健风，家里事情多，我必须及早回去，可可就交给你了。妈妈望着他说。
       阿姨您就放心吧，我会全力照顾她……如果她身上少了半根毫毛，我就把整个头发全拔下来赔偿她，如果家里只剩下一粒大米，我也要把它熬成粥之后的十分之九留给她，如果她要想踢足球的话，我马上就地缩成一团，决不装刺猬，如果……
       行了行了，别耍嘴皮子了。妈妈嗔怪着拍了陆健风一下。
       呵呵……。这是我和陆健风同时发出的笑声。
       妈妈走，我无法送她，但哭是必要的。妈妈俏皮地冲我眨眨眼，在我望远镜的注视下，坐着陆健风的摩托车，奔往机场而去。
       马上就是五一节了，听晓菲说同学们都已经返校，且正在着手毕业设计和撰写论文。这让我万分焦急。
       我的余烧已经完全退去，咳嗽又莫名地变得剧烈起来，并牵引着整个个肺部，隐隐作痛。
       陆健风每天上午九点多才去公司，不到下午三点又匆匆赶回来陪我。楼下的刘哥每天也都会在固定的时间上来为我扎上点滴，我看见床头柜上的先锋5号小药瓶瓶已经积攒了好几十个。刘哥说这是感冒引起的肺部感染，必须杀菌和消炎，否则就是慢性肺炎了。他这番话吓得我在病床上的这几天表现特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在陆健风面前使性子了。
       看我不再那么频频咳嗽，刘哥停止了给我打点滴，然后拍拍陆健风的肩膀说：哥们儿，接下来是营养和照顾，全靠你了。陆健风很认真地点点头。
       陆健风，你能送我去学校么？同学们都已经开始写论文了。我焦急地说。
       哦，小家伙，我是这样考虑的……你的身体现在很虚弱，不能去学校住，医生也交代了，这段时间你不能再工作或者忙碌其他东西……
       可是……我毕业设计和论文怎么办？六月初就是论文答辩，还要拿毕业证啊！
       别急嘛，没说完呢……我陪你去学校，然后你给老师讲明情况，把设计和论文拿回来作。
       能行么？
       怎么不行？我问过晓菲了，很多学生都嫌宿舍环境不好，在外边租房搞毕业设计呢。
       啊，如果是这样，那就太……。我很兴奋，又突然止了口。其实我不想走，但又想尽力让自己表现得文静一些。因为陆健风喜欢成熟啊，所以我要学着快快长大。
       嗯，明天咱们就去学校……小家伙，因为生病，你都快一个月没有洗澡了，水已经烧好了，待会儿让我给你洗个澡吧！
       啊？你给我洗……怎……么洗啊？
       废话，当然是把你衣服扒光再洗喽！
       ？！……
第六十四节 物理降温
       接近五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陆健风还是将屋里的空调打开，让温度回升到了将近三十度，才放心地让我靠近浴缸，然后很有礼貌地走到客厅并将卫生间的门带上了。
       原来陆健风只是和我开开玩笑而已。于是我的内心便由紧张转至为放松，然而一份淡淡的失落却首次悄然爬上我的眉梢。
       尽管路佳的事情让我有点不舒服，但我明白这其实是一种吃醋情愫在作祟。自从看了陆健风写给我小姨的电子邮件加之这场大病之后，我已经暗下决心：这辈子，我赖定他了。
       所以，如果陆健风真要坚持为我洗澡，虽然我会羞赧万分，但没准也极有可能第一次不再对他说“不”。遗憾的是他没有。嘿，这家伙，敢在我小姨面前装流氓摸我胸，此刻怎么又突然人摸狗样起来了呢。
       为了透气，陆健风把卫生间的门的上方的窗户打开了。这时候，躺在浴缸里的我很清晰地就能听到他在客厅里和别人通电话的声音。
       除了跟在陆健风屁股后面和他一起偷窥美女之外，我并没有偷听的嗜好。习惯中的陆健风的声音虽然一向严厉，但严厉中似乎包着蜂蜜，让我受用不已。
       今天我只是洗澡的同时无意间侧听了片刻，竖着的耳朵便再也放不下来了。我首次感受到他如此冷峻的声音：
       ……求求您了，希望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非常感谢您赋予我生命，让我能够感受世界的精彩……但我的妈妈永远只有一个，她在乡下……继承财产？不不不，您搞错了……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法庭我是不会去的，就算……即便去，我也只属于我现在的母亲……
       哦，是陆健风的亲妈妈！我心里一阵狂跳，渐渐觉得这是他的隐私，自己不应该再继续偷听下去。于是我小心地站起来，踩着放衣服的凳子，伸手将门上方的窗户轻轻关上了。
       第二天，陆健风陪我去了学校。事情果然比想象中要顺利很多。看来学校真的是走向商业化了，正在热衷于新学期的招生宣传，似乎已经忘记了我们的存在。我简单地向班主任说明来意，刚开个话头，他就母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说ok，还发音不准，满口的洋葱味儿。
       陆健风，我感觉挺对不起你的。回家的路上，我趴在他身后说。
       嗯？何出此言？陆健风将摩托车保持在四十码左右，头也不回，酷酷地大声问我。
       因为我不完整啊？
       不完整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说我跑这么远上个破大学吧，都学到些什么烂玩意儿，倒感觉自己被大学给蹂躏了千百遍似的。
       ……。陆健风没有回答，我却感到摩托车突然像是失去了方向，左右狂颠，估计是我的瞎比喻把他恶心得快要死掉了。
       丢人！唧唧歪歪的，一点修辞水准都没有。果然，他恶心之后，就是对我的猛批。
       呵呵。我诡异地暗笑着，心想：就是要恶心你，谁让你天天让我哭完了笑，笑完了哭。但此刻我并不敢大声地笑，因为随时会引发起咳嗽。
       摩托车进了小区，我扭头眼巴巴地看着大门口一排排的水果摊，其中一个中年男卖主还冲我直笑。一个多星期都没有下楼的我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就哼唧着对陆健风说想吃水果。
       行，不过今天风大，你先上楼，我去给你买。陆健风把摩托车停好后对我说。他见我磨蹭着还不想上楼，就伸出手捏了一下我的屁股，我嗷地一声，撒腿就往电梯处跑去。如果再不跑，就要被他捏第二下了。
       陆健风买完水果上来了。他不说话，一个劲儿地盯着我嘿嘿狡笑。
       你笑什么嘛！我打了他一拳，同时被他搅和得心里乱扑腾。莫非是外面的人说我什么坏话了？但细想了想，自己在小区里的回头率一向排名第一，同时历史清白，也没有偷过谁家的猫、摸过谁家的狗，不可能有人吃饱撑着了去诽谤一个德艺双馨的美女呀。
       呸，还德艺双馨呢，不嫌害臊……小家伙，来来来，快过来……。陆健风坐在沙发上，伪善地招呼我过去。根据以往的上当经验，转观他这架势，绝对是想找我的茬儿。
       你……干什么？我迅速提高警惕，马步一扎，小屁股下沉着，双目滴溜溜乱转，随时做好冲入卧室插上门钻进被窝里的战略防御准备。
       让你过来就赶紧过来，别婆婆妈妈的……你要是敢逃跑，明天起床后我让你找不到衣服，裸着屁股下楼……快过来！
       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嘛！我又被他的淫威镇住了，只好哭丧着脸，跺着双脚，像蜗牛一样向他一点点地靠近。
       陆健风一把将我拉进怀里，刮着我的鼻子说：
       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和楼下那个卖水果的有一腿？
       没有啊。我莫名其妙地回答。
       胡说，那他为什么冲你笑？
       啊？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好像意识到了事情的原因，一下子心虚了不少。
       别装了……我去买水果，人家都告诉我了。
       告……告诉你什么了？我依然硬撑着。
       人家说刚才坐你摩托车回来的那个是不是你女朋友啊。我说是，怎么了？人家说没什么。我说没什么你问她干嘛。人家说她喜欢到我这里买橙子，不过买完之后，总要伸手再抓一个最大的，转身就跑。我说，啊？人家赶紧说没关系，你女朋友这个样子挺可爱，所以我每次都准备一个最大的橙子，等她付过帐后伸手来抓……小家伙，真有这回事儿么？
       完了，卖水果的死人彻底把我给出卖了。我耷拉着脑袋就往陆健风腋窝下面钻，试图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困窘。
       唉，你呀！陆健风一把将已经藏好的我揪了出来，敲着我的脑门说：一个小区第一美女竟做出这等丢人事情，咱们是真缺钱吗……人家下岗工人，靠卖水果养家糊口也不容易……
       可是……我看报纸说，这些小贩卖东西十有八九都不够秤，所以我才抓一个，心里就平衡了嘛！我红着脸向陆健风解释。
       那也不能这样做……记住，以后再去买水果，不能再抓了，知道不？
       知——道——啦！我把陆健风推翻，趴在他身上，拖着长音回答。
       ……
       也许今天的风真得太大坐摩托车重新着了凉，又或许昨天根本不该冒然洗澡。晚饭过后，我逐渐感到不适，隐约间还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我蹑手蹑脚地趴到陆健风门口瞅了瞅，他正在看《员工培训与管理》，于是我轻轻地说：
       陆健风，我困了，想睡觉。
       好的，宝贝，你先睡，我把这一章节看完，然后过去帮你揉揉背。陆健风冲我微微一笑，仿佛并没有意识到我的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陆健风走来帮我揉了揉背，然后亲我一口，回屋继续看书去了。
       躺下的我愈发感到难受，两个太阳穴好像有人在用针不停地刺着我，头颅重重的。我紧闭双目，急促地呼吸着。
       时间很漫长，也不知道过去了有多久，也许已经半夜了。我无法入睡，却始终处在半昏迷状态之中。
       ……宝贝，你怎么了？不知何时，陆健风的声音在我枕边响了起来。
       我微微睁开眼，痛苦地看着他。
       天！这么滚烫……又发烧了！陆健风用他的额头贴紧我的额头之后，忽地折起身，凝重地说。
       陆健风取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之后开始低着头踱步，表情很是焦急。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突然很感动，也很幸福，这让我暂时忘掉了难受，笑着对他说：
       陆健风，你快去睡吧，我没事。
       陆健风没有回答。沉默了少许，他朝我俯下身来，温柔地说：
       宝贝，别怕，我抱你去我房间里睡。
       陆健风想用手掀开我的被子，又犹豫了一下。然后用被子把我裹紧，抱进了他的卧室。
       陆健风把从刘哥那里取来的酒精瓶打开，将酒精倒在碗里，顺手又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包湿巾。
       我知道，陆健风要采用物理降温的方式来擦拭我的全身了。于是，我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第六十五节 决定给他
       屋里面很安静，只听见客厅里传来嗒嗒的节奏声，那是墙壁上挂钟的指针在走动。
       陆健风轻轻拉开我的被子，用蘸过酒精的湿巾柔和地擦拭着我的颈部、胳膊、小腹和大腿。我没有睁眼，也不愿睁眼，因为我怕睁开眼后这一刻是个幻觉。
       我记得陆健风遮住我的双眼强行吻我的那会儿，我心跳得特别惊狂。但这一次我的心脏却出奇地平和。我也感到奇怪，不停地想：男女关系可真是说不清道不白，有时候他试图摸摸你的胸都使你紧张得无法喘出气来，而现在呢，我的胴体就在他的眼前，反倒不那么脸红耳躁了。
       但是，总有一种东西是无法控制的，那就是眼泪。即便我的双目闭得再紧。
       我很自然地想起在住院的日子里，陆健风将尿盆塞进被子里放在我屁股下面帮我接尿，然后再用卫生纸把我屁股擦干。那一会儿，我以害羞为掩护，用被子蒙着头，实则是不想让陆健风发现我流泪，但这一幕却恰好被刚从外面给我买饭回来的妈妈看在眼里。后来妈妈对我说：老姑娘，该下决心了，你可以不要大学毕业证，但绝对不能没有陆健风。
       那么，妈妈，我是不是应该把自己给他？我问妈妈。
       傻姑娘，陆健风对你的爱不会这么狭义，他爱的是你整个人……
       于是，等妈妈回哈尔滨之后，我又问陆健风：在路佳和我之间，你爱的真的是真正的我吗？
       嘿！那还用说……当然是了。陆健风一改往日的随性风格，挠着头皮木呐地说。这还是我首次目睹他的老实样儿。也说不好是不是装出来的。
       是么，可是我却总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你。我忧郁地说。
       屁妞，你又胡说了不是？陆健风很生气。
       真的……因为我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啊，估计无法陪你活到一百岁。
       废话，谁都不会那么容易就活到一百岁的……如果真能，我倒宁愿让自己活到一百岁，让你活到九十九岁就进天堂。
       你……为什么呀，你咒我早死？我闻听他言，既吃惊又伤心。
       怎么会咒你呢，这样的话，你走的时候，至少还有我用怀抱和眼光来送你……如果我先走了，谁来送你呢？
       啊，陆健风……。我紧紧地抱住了他。
       ……
       这样的回忆是蜜甜的。我的眼角渗出的是泪水，嘴角绽开的却是笑容。
       陆健风将我全身擦拭完毕，帮我拉上了被子。我这才睁开了双眼。呕吐和头疼的感觉也慢慢减弱了许多。
       陆健风关掉灯之后，只是把外衣脱掉就钻进了他的被窝。我马上挪了挪身子，把头歪向他的胸脯位置，一点也不想再离开。陆健风伸出右手将我揽在怀里。奇怪的是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渐渐被困意逼入梦乡。
       我在五一节清新的晨曦中醒来。陆健风似乎还在沉睡着。我用右手指轻轻划着他的肚皮。
       别闹了，我已经醒了。陆健风突然开了口。
       哦……那你知道我在你肚皮上划的是什么字么？
       你划的是：陆大屁股，天亮了。
       呵呵。
       来，宝贝，让我挨挨你的额头……嗯，不错，已经不发烧了……还难受么？
       不难受。我满脸稚气地回答。
       那好吧，今天是五一节，看窗外空气还不错……咱们去书城收集资料，马上动手毕业设计和论文……
       由于毕业设计时间的紧迫性，加之我虚弱的身体。陆健风决定放弃带我出去旅游的计划，全力帮助我进行毕业前的最后冲刺。
       我们的毕业设计是自由选题。我选择了立体构成和广告招贴，论文的题目是《图形创意在现代招贴中的应用与影响》。陆健风对此进行了简单的分工。
       宝贝，这一个月里，你负责广告招贴，立体构成归我管，论文嘛，我已经联系了黄河艺术研究院的一位朋友，让他帮你写，怎么样？
       啊？你……你能行么，懂么？我被他弄得一怔两愣的。因为我一直认为，他所谓的帮我只是替我收集一些资料或者在生活和身体上多照顾我一些罢了。没想到他要动真格，身体力行。但是，以前他帮我作的小汽车展示设计，让所有师生都叹为观止，这又该怎么解释呢。除非陆健风真是个天才，不过……我猛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路佳，肯定是路佳的缘故……也许在若干年前，陆健风就已经深受艺术的熏陶了……哦，这么一想，我心里有些难受，除了醋意，还有对路佳淡淡的不满……是的，如果我是路佳，我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么好一个男人啊，难道，路佳，在物质诱惑面前，你真的就如此脆弱么……
       小家伙，你在想什么呢……难道真的怀疑我的能力？陆健风笑着说。
       啊，没、没有。
       那咱们去书城吧，不太远，步行过去……以免再度受风。
       陆健风放了七天假。这几天里，我们的日子是紧张忙碌而又快乐无比的。我不停地绘着草图，然后给陆健风看，再把我们两个达成共识的方案拿到电脑上制作。陆健风也已经开始着手立体构成的设计与制作了。根据命题要求，立体构成的范畴要定位在艺术品方面。陆健风决定用十万支牙签为原材料，将它们无序、夸张地粘合在一起，组成险象万生的悬崖断壁。
       啊！构思太神奇了！听完他的创意，我激动地快要蹦了起来：只是，陆健风，这项工程如此浩大，八号你就要上班，该如何……
       你放心，我下班回来，熬夜给你做。陆健风说。
       陆健风，毕业设计过去，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我感动地说。心里同时有一种暗暗的冲动。
       怎么报答？为我献身么？陆健风转过身来冲我挤眉弄眼。
       你……就不会含蓄点……真俗！我把牙咬得直痒痒，真想红着脸跑过去揍他几拳头。
       是就是嘛！别不好意思……再者说，我信仰的是共产主义，你为我献身也就是为共产主义……。陆健风突然住口不敢再说了。
       因为我已经气呼呼地站在了他面前。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在单调和辛苦中成了过去。我的身体果然越来越不行了，坐在电脑前，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站起来活动片刻。估计是长久的身体透支导致免疫力下降，才使得我的高烧和咳嗽久久不能痊愈。
       妈妈来了电话，说上海的新家已经装修完毕了，六月份就要搬过去，希望到时候有机会了，就让我带着陆健风去一趟上海的新家坐坐，会会我的老爸。这让我万分高兴。但是接下来妈妈又问我身体怎么样了，我又忧愁地说，高烧和咳嗽已经好了，但身体总体感觉欠佳，脊椎和颈椎都疼得厉害。妈妈说六月份和陆健风一起来上海吧，再把你身体彻底检查一遍。我说，嗯。
       陆健风也很辛苦，每天晚上十二点的时候，都是我跑过去催他睡觉，他才肯将手中的活儿放下。
       我越来越被陆健风感动了。只是也许太忙的缘故，我逐渐发现他早上起床后不怎么用手爱抚我的脸颊和耳边的乱发并吻我，就去上班了。
       我有些不太乐意，噘着小嘴向他提出了抗议。
       后来，他又吻我了。但仅仅是蜻蜓点水，只动口不动手。
       我实在忍不住了，趁着睡觉前他过来帮我揉背的时候，委屈地问他：
       陆健风，是不是我拖累了你，你不想再理我了？
       你胡说什么呀？陆健风拍了一下我的屁股说。
       那你为什么早上临走前，不吻我了？
       吻啊，今天早上不就过来吻你了么？
       可是……你怎么不用手来爱抚我呢？
       哦……行，明天早上，我一定用手爱抚你。
       不行，我现在就想让你爱抚我。我生气地说。因为感觉他像是在敷衍我。
       现在？哦，我……
       见他支支吾吾，我更生气了，一转身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在了我的脸上。
       啊呀……。我大叫一声把他手甩开了，同时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好像被他胡茬扎了似的。
       陆健风，你的手……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啦！陆健风很随意地说。
       不行，你把手心摊开让我看看……天哪，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我拉着他的手惊恐不安地望着他说。
       陆健风眼见不说不行了，只好双肩一耸，解释着说：
       这不是，立体构成……牙签需要一根一根地粘合嘛，必须用502胶水才行，偶尔腐蚀到手是很自然的……所以早上怕你脸疼，我就……
       陆健风。我喊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搂住他的脖子，把眼泪洒在了他的背上。
       啊，我眼前的这个男人……我紧紧地搂着他不肯撒手，内心的冲动也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陆健风，你想要我吗？
       啊？
       你要，我现在就给你……

小鱼儿

第六十六节 学做家务
       我趴在陆健风肩膀上呜呜地哭着。
       陆健风没有说话，而是紧紧回抱着我，两只手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慢慢地，慢慢地，我终于平静了下来。
       坏宝贝，恭喜你，终于敢面不改色勇气十足地把胡思乱想表达出来了，为了等这一天，我是月月盼日日盼分分秒秒都在盼……嘻嘻，我就是一只大色狼，专门吃羊羔的，怎么可能会放弃如此绝佳的机会呢……不过，宝贝目前的身体很脆弱，恐怕有点不适合做……哦，那个……剧烈运动吧，所以……
       你讨厌。我一把推开了他，小脸蛋又热又红。
       亲爱的。陆健风突然把身体俯过来，低声说：我可不傻，苹果熟透了还不吃，烂掉了岂不可惜？呵呵，是吧……等你身体赶紧好起来再说吧，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我羞得已经无处躲藏了，只好采用老办法，拽过被子把头蒙上装安全。
       陆健风一点一点地把我的脑袋从被子里扒出来，接着，他那火热的嘴唇逼得我渐渐闭上了双眼。
       这一吻，好长好长……
       我终于迎来了论文答辩，又在恐慌之中送走了它。接下来就是等待学校的最终宣判。
       陆健风和平常一样早出晚归着，偶尔也开始有了到地市出差的任务。他说房产业行业的竞争日益激烈，必须深入市县，及早开拓二级和三级市场。这一定论得到了他的董事长的认可。
       但他依然坚持着周末陪我逛街的习惯。而我每每周末来到商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称体重。我开始慢慢地变得细心，也让陆健风每次都在磅上站一站，并留意着他体重的变化。
       近段时间内陆健风的体重数据表明，他正在向瘦的方向发展。其实这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刚刚过去的五月，他为了我的毕业设计，几乎零点之前就没有入睡过。
       于是，我在修养身体的同时，开始主动学做起了简单的家务，以此分担他的劳累。
       我学会了先用湿布拖地再用干的过一遍……卫生间的垃圾桶原来是要套上袋子的……陆健风略带汗味的衣服应该及早投入洗衣机然后晾起来……做西红柿炒蛋的时候也偷学他的样子很专业地往里面洒上两滴白酒……他到洛阳出差打回来电话说正在返程的火车上凌晨一点就能到家，我就零点过半时爬起来将冰箱里的速冻水饺取出来煮好……我首次懂得了到银行缴纳水电费的程序……
       ……将屋里收拾完毕之后，我直直身子，自豪地上下左右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然后小跑进陆健风的卧室，趴在桌子上，像小学生一样认真地给陆健风写信。
       我心目中的流氓英雄和最伟大最最亲爱的陆大屁股：
       在你的悉心照顾和关怀下，我的高烧和咳嗽完全好了，我现在也学会了做一些简单的家务，虽然做的不好，但是我心里多么高兴啊，终于可以替你分担一些劳累了。
       近段时间看着你又瘦了，我心里好难受。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累成这样的，你一定要注意休息，好好吃饭，我会好好听你的话，再也不任性了，一定多吃青菜，少吃薯片，也不再把药片往枕头下面塞了……
       希望亲爱的陆大屁股你能早日胖起来，我就又可以对着你的肚皮练拳击了……。
       爱你的宝贝。
       陆健风很欣喜我的成长与变化，把这封信叠起来收藏到了书本里，同时反复强调我难度系数高的活儿不要碰，别累坏我自己。
       每每下班回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我将屋里巡视一遍，然后亲着我说：宝贝懂事了，长大了……
       陆健风时刻给我带来着欢喜，当我为他而变得细心之后，偶尔也会发现一些不太明显的破绽隐藏在他对我善意的欺骗上。他每次出差回来，无论有多么忙碌，都会给我从当地带回来一些特产零食：武昌鱼、道口烧鸡、开封西瓜、南阳猕猴桃……。只是有一次他从武汉回来，也许因为时间太紧，或许真的没有什么特色东西可买，但又不想让我失落，于是返回郑州后，就在小区楼下的超市里买了一盒酸梅上来对我说：宝贝，给你，武汉的酸梅。我还以为真的呢，特感动。后来无意间发现盒子上印着：郑州中牟XX食品公司。我一边笑一边用手擦着幸福的眼泪：陆健风，你也有傻的时候啊……
       爸爸妈妈搬到上海新家已经半个多月了。就等着我彻底办完离校手续后和陆健风一起过去，顺便再在上海检查一下我的身体。
       我在陆健风的小窝里调养着身体，没有忧伤没有烦恼地过日子，直到终于把大学毕业证盼到了手中。
       我欢快地将这个喜讯报给爸爸妈妈。
       遗憾的事情发生了。
       陆健风和上海方面签约的项目已经全面启动，这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至少两个月里，他无法请假。
       我只好在办完离校手续后，一个人飞往上海。
       我告诉陆健风，一星期后就会回来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有些莫名地沉重……
第六十七节 检查身体
       小胖哥去机场接了我，他告诉我新家位于市区西部的虹梅路段。
       当车缓缓驶入虹桥高尔夫别墅小区时，我吃惊得坐直了身子向外探望：天，这就是我的新家啊？果然比哈尔滨的家要漂亮。
       别墅内部的布局和原来的家相比大致一样，但落地窗外的绚丽景观和湿润的空气明显把新家渲染得更为高雅。我楼上楼下不停地跑着看着，从爸爸妈妈身旁经过了好几趟，每次都要给他们来一个激情的拥抱。
       看我们家的孩子，乐疯了。爸爸用微笑的眼神沐浴着我，舐犊之情尽在言表。
       爸爸，我数了数，六居室的……这得花多少钱啊。我从爸爸身后抱着他的腰说。
       花多少？哼，你爸呀，差不多把全部积蓄的百分之七十都用到了这套别墅上，标准的堕落腐化分子……。妈妈颇为不满地发着牢骚。
       啊，是么，爸爸，你为什么不买套更豪华的呢，把剩余的百分之三十的钱也给挥霍了？我笑嘻嘻地说。
       什么叫挥霍，你这孩子……当然得留点钱了，为你和你的那个流氓老公的婚事做准备啊。
       哎呀，什么嘛！我气嘟嘟地松开抱爸爸的手，使劲推了一下他的屁股，让他离我远远的。
       呵呵……对了，说实话，老姑娘，你已经毕业了，到底作何打算，留郑州工作？还是把陆建风那坏小子押到上海来？爸爸突然问了一句最具实质的话。
       哦，我……这个……
       果然，短暂的兴奋之后，我又开始怀念起了陆建风。是啊，爸爸所说的这个问题，我前几天也曾考虑过。但我隐约觉得，陆建风是不会轻易离开郑州的。当时我说陆健风你喜欢上海么，我家已经搬到上海去了，妈妈还说让我拿到毕业证之后，带你一起过去会会我老爸呢。
       好啊，我很喜欢上海的。陆健风说。
       嗯……那你将来有没有考虑过去上海发展？
       去那里发展？这个……
       怎么啦？我眨巴着眼睛问他。
       上海，我是喜欢，但总觉得自己不适合在那里生存。陆健风故作深沉地说。
       为什么呢？
       因为前两年我经常出差到上海，跑业务……我发现那里有很多同志群，三三两两地汇聚在某些角落里……呵呵，我可是他们经常骚扰的目标啊……有时候一个人逛公园，我都不敢在厕所里撒尿……
       不敢撒尿？咦！为……为什么？我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很明显，我已经察觉到陆健风是在吹牛，但他瞎侃得实在太过于离奇，结果我又被忽悠成了他唯一的忠实听众。
       因为我往小便池前一站，正准备尿……便发现左右两边也站着几个人，他们摆着尿的酷态却不尿，清一色地探腰勾头朝我下身看……你说我还能尿出来吗？
       啊？他……他们为什么……要……要看？我满脸涨红，但还是坚持着问完了最后一句。
       因为他们都是同志啊……你想啊，我长得挺拔帅气，他们当然对……也充满好奇喽！
       呸！呸呸……黄！真黄！我气得拿起枕头不停地砸他。
       哈哈，所以呀，我最好还是不要在那里生活，否则一不小心堕落成了同志群的一分子，你岂不要伤心欲绝地跳进黄浦江？
       你你你……。我大叫着，枕头包子砸得更凶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咱说点正经的……小家伙，你的意思是不是毕业后想去上海发展啊？
       也不一定了，我只是问问你而已……至于我，肯定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诗人满山走啦！
       呵呵，宝贝可真伟大……其实我觉得去上海发展更不错，只是我眼前的工作挑战性才刚刚开始，而且还有我的妈妈，路佳的出走对她来说是最致命的打击，目前我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如果我再离开她稍微远一点，我担心她……当然，我很爱宝贝，如果宝贝喜欢去上海发展，我就说服我妈妈，把她也带过去，我绝对不能抛下她……
       不，陆健风，郑州挺好的……我喜欢郑州。我抱着陆健风喃喃而语，眼圈又红了。
       ……
       现在，爸爸这么一问，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于是，我就试探性地问：
       爸爸，是不是我必须得在上海找工作啊？
       随你的便吧，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哼，果然被我猜中了……。爸爸冷笑着说。
       啊，那就太好了。我装作没听懂爸爸的双关语，故意打着哈哈。
       本来就是，这有什么呢，郑州到上海，从地图上看，不就几厘米嘛……想爸爸妈妈了，周末坐飞机刷地飞过来，第二天再刷地飞回去，单程无外乎一个小时多点，甚至比某些坐公车的上班族还快呢……嗯，至于差旅费嘛，肯定找爸爸报销……他刚才不是也说了么，剩余的百分之三十要给我俩留着呢……哼，只怪爸爸没眼光，谁让他当初不把别墅买在郑州呢，陆健风就是干这行的，没准冲着我的面子还能给他打六折呢……
       上海的新家固然气派，可毕竟还是陌生的环境，陪伴了我十多年的保姆李阿姨也不见了，爸爸新请的保姆我一点都不喜欢。于是仅仅住了两天之后，我的激情就像买了倒霉的股票一样，开始暴跌。
       我在半夜里醒来，以为这还是陆健风的小窝呢，伸手就往床头柜上摸水杯，摸，摸，摸……摸得我终于清醒过来，随后，就再也难以入睡了。
       上午。
       妈妈说，老姑娘，要不要告阳阳一声你来了，让他来玩会儿？我一听，吓得既摇头又颤屁股，仿佛浑身都抽了筋儿。
       那好吧，咱们去医院检查身体。妈妈笑着说。
       ……
       没想到上海的夏天也是这么的热，尤其是今天，炎热中还混附着沉抑。我不知道这种沉抑到底来自空气还是来自我的内心。
       从医院里出来，妈妈一直都在拉着我的手。仿佛我的整个灵魂已经出了窍，剩下的只是一具空壳。
       傻姑娘，别想那么多，没事的，有时候医生都是在胡说八道……。妈妈不停地轻声安慰着我。
       我没有说话，整个神情都在恍惚。恍惚中是久久萦绕在耳畔的医生的声音：
       ……这孩子的问题有点复杂，她脊椎已经产生了扭曲，甚至有些轻微的错位……你问原因？这个，可能她的骨质天生就比较软，然后在学习和工作中又不太注意，长时间对脊椎的压迫……也可能是小时候睡姿不正确……以后工作绝对不能太劳累，用牵引辅助治疗吧……另外她是疤痕性皮肤，盆骨也较窄，再加上刚才所说的脊椎问题，将来如果要小孩的话，即便是剖腹产，也恐怕……疤痕性皮肤嘛，就是她的皮肤极易过敏，不能有任何伤口，否则留下的就是永久性的伤疤……我说的将来最好别要孩子，就是这个意思……
第六十八节 开始求职
       可是，我是多么想能给陆健风生个宝宝啊！
       小家伙，将来咱们一定要违反计划生育，生两个儿子，大儿子起名叫陆霸天，二儿子起名陆霸地……
       宝贝，你还坐在摩托车后面抱着我，将来有孩子了，我就在前面踏板上放个小马扎，用腿夹着他……
       屁妞，你现在可以偶尔叫我一两声二爸，将来可一定得叫我老公……为什么？将来有孩子了，你叫我二爸，孩子也叫我爸，那不乱套了，你怎么能跟孩子争宠呢……
       陆健风的这些话，我永远都忘不了。此刻坐在返郑的飞机上，回想起这些，我嘴角还禁不住泛起淡淡的微笑。
       是啊，陆健风是那么有爱心，我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地剥夺他做父亲的权利呢。我和他一起逛街的时候，他会从人家少妇怀里接过孩子，放肆地将其高高抛向天空，吓得孩子的妈妈嗷嗷尖叫，然后他再在尖叫声中伸出双臂，稳稳托住下落的孩子，叭地亲一口，还给对方。
       每每那时，我都会缠着陆健风闹个不休，我说：
       陆健风，将来我一定要给你生出好多个小健风来。
       啊，为什么要生好多，还都叫小健风呢？陆健风感兴趣地问。
       因为……等小健风们长大恋爱了，就能再生出更多个小小健风来，然后更多个小小健风再生出更多更多个小小小健风来，然后……
       哇！你准备让陆氏家族霸占全地球吗？陆健风吃惊地笑视着我。
       是啊，这样的话，越来越多的女孩子都能嫁给“健风”，都能有个好老公，天下女人不就都幸福了？
       呵呵，宝贝太有创意了，不过……天哪！幸亏当年希特勒的老婆没有这么想过，不然世界不就完蛋了。陆健风一喜又一惊地说。
       ……
       陆健风，我不管，就是死，我也非要给你生出个宝宝不可！飞机仍在高空中飞行着，我神情激动地自我言语。左边的和前排的几个乘客诧异地扭过头来看着我。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戴着耳麦在吆喝。
       眼下的郑州正是酷暑天气，所以陆健风来机场接我的时候没有骑摩托车。我们选择了乘坐的士回去。
       宝贝，这次检查身体，情况怎么样？刚一到家，陆健风就关切地问我。
       我不想欺骗他，于是便泪眼涟涟地如实告之。
       哎呀，我还以为什么大问题呢，就这点小屁病啊，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陆健风直起身子满脸轻松地说：看来你是坚决不能再搞设计了，还是看看去哪个高校应聘个美术老师当当，双休日外加寒暑假，一天两个小时的课……嗯，最适合不过了。
       嗯。我听话地应了一声。
       然后呢，医生不是说……用牵引辅助治疗么，好办，刘哥那里就有，回头咨询一下怎么给你做……我看最好是晚上，每周的一三五，或者二四六都行。
       可是，还有呢，陆健风。我已经不哭了，抬眼望着他说。
       还有？什么啊？
       我是疤痕性皮肤，盆骨又窄，加上脊椎综合症，将来……我好想给你生个宝宝的。
       你呀！咱们家又不是开幼儿园的，要那么多宝宝干嘛……就你这一个都够令我头疼的了……每天半夜还得拍打着你的小屁股，提醒你去撒尿……烦死我了。
       呵呵……讨厌。我终于被陆健风给逗乐了。
       七月份正是招聘的淡季。陆健风忙里加忙地帮我联系着工作的事情。
       我给宿舍的其她三个人联系了一下，原来大家都没有离开郑州。于是我们四个人聚了一次餐。席间得知，石寒已经确定被留校了，晓菲自己应聘进了一家广告公司，同时还在和诗人打着口水仗，上官雅轩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嘛，夜里酒吧唱摇滚，白天睡觉打呼噜。
       宝贝，这几天我帮你联系了两三家大专院校，正缺美术老师，我在电话中详细向对方介绍了你的情况，他们都挺感兴趣，让你带上几部作品还有手写简历，抽时间过去面试一下。陆健风说。
       好啊……手写简历？我愣住了。
       是啊，你搞美术的，人家当然也想看看你的书法如何了。
       可是……我的字很丑的呀。
       没关系，吃过晚饭我帮你写。
       那将来……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先进去再说……将来露馅也就露馅了，你那么优秀，他们不会因为字丑点就把你撵走的。
       哦，那好吧。
       另外，我已经咨询过刘哥了，明天晚上就去楼下做牵引，至于背部按摩，从今天起就废除了，刘哥说，我那叫瞎按，治标不治本……呵呵。
       嗯。我用力点点头说：大事情，今后我都听你的。
       真的？那太好了，不过成功源于细节，咱们还是先从小事做起吧……去帮我盛碗米饭。
       啊？
       屋里并不十分热，因为空调一直在开着。已经快零点了，我还在宽大的床上左右打着滚。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椅子挪动的声音。嗯？他还没睡么？我爬起来穿上睡衣，悄悄下了床。
       陆健风的卧室门缝里还亮着光，我轻轻推开门，斜倚着门框，把头伸了进去。
       陆健风，你……还不睡么？他仍在低头写着东西。
       哦？又偷偷摸摸地过来了……正给你写简历呢，这是第三份，马上就完，你先去睡吧。
       嗯……陆健风，我……。我支支吾吾，还站在原地磨蹭着。
       你怎么？是不是想过来睡又不好意思说啊……哎呀，那就快过来呀，我正急得欲火焚身着呢……快去把毯子抱过来！
       啊，欲火焚身？我被吓傻了眼。
       是呀，难道我生理上没有丝毫反应才算正常啊？
       啊不……我是说明天我就要去面试了，这几天陆陆续续的，等结果一确定，我就……
       就献身给共产主义对不对……宝贝，你这不是废话嘛，我不也在等着这一天么，要不怎么会急着给你写简历……你放心，这几天我忍着，不碰你，一旦工作定下来……哼哼，马上就吃你……
       我一低头，飞似地逃回了卧室。
       当然，我是去抱毯子的。

小鱼儿

第六十九节 悄然袭来
       我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面试，紧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
       看得出来，对方无一例外地对我的作品和手写简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第二天去的一所高校，负责人事的领导还让我当场给他画了一张速写。只是从学校大门逃出来的刹那，我才赶紧大口喘着气，不停用手抚顺着胸口：是啊，幸亏没有让我当众写字，否则……
       宝贝，应聘情况如何？陆健风每每下班回来，就这样问我。
       哦，那个……人家让等通知呢，就近几天吧。我说。
       嗯，不错……另外我这段时间忙，你也可以自己在网上发布求职简历，会有很多学校来找你的。
       好的，可是……陆健风，我去应聘的时候，好害怕了。想起昨天让我让我画速写那阵儿，我仍然心有余悸。
       害怕？为什么？
       我怕人家上下前后左右地看我，还让我当众展示才艺，如果让我写字，我就死定了。
       呵呵，放心，宝贝命好，不会的。
       陆健风，我身体不好，择业面太窄，如果我真找不到工作了，你就在十字路口给我弄个小报亭吧，我把自己关在里面，就不害怕了，别人也不会来伤害我……嘿嘿，我还可以偷偷地往外看。我自我陶醉着说。
       你瞎说什么？陆健风笑着过来打我的屁股。
       我现在基本上不怎么睡懒觉了，而是早早起来喝完粥，目送陆健风出门，然后看一会儿电视，就打开电脑发送求职简历。
       中午，我像往常一样，打开了电子信箱。一封似曾相识的邮件发送人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渐渐地，我的呼吸有些凝固了。
       不知道是鼠标不好使，还是我的手在发颤，很长很长时间之后，我终于轻轻地点开了邮件。
       发件人：u-jia@***.com">Lu-jia@***.com
       收件人：Ke-kee@***.com
       主题：可可你好
       可可：
       你好，我是路佳姐姐。你还在郑州么？还能记起姐姐么？不知道这个邮箱你是否仍然在使用，三年前的手机号也变了。唉，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当然，变化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人的思想……可可，我要回郑州了，明天就回我的家乡。你可以继续恨我，因为有些事情我是无法向你解释清楚的，但姐姐却忍不住把你再次想起……
       路佳
       我坐直身子，收回握持鼠标的右手，将手指放进嘴里深深地咬着，紧盯屏幕发呆。
       我关掉页面，重新打开，再点击……哦，这是真的，不是幻觉。
       真的不是幻觉。
       我该怎么办？
       我低头看了看被咬出血痕的右手指，然后环顾了一下卧室四周……突然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恐慌得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喂……陆健风。我对着电话说。
       嗯，宝贝，有什么事情么？话筒里传来他温馨的询问。
       我……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的声音开始颤抖了。
       噢，呵呵，原来宝贝想我了……放心，我一下班就回家，我也想宝贝了。
       嗯……那我挂了。我怕他听出异样来，赶紧放下话筒。
       瞬间，我泪如雨下。
       有一件事情，我始终不愿意也从不敢去想过，可它还是来了。它来了，我又竭力不想承认这是事实，但它又一点点地靠近着，迟早是要无情地袭来的。
       又到了陆健风下班的时间。我继续趴在猫眼上，打开门，扑入他的怀抱。
       只是这次我没有蹦蹦跳跳，也没有抱完之后就马上松手。
       陆健风轻轻拍了拍我的背部，按照惯例，我就要撤掉双手站直身子了。
       可是我没有，而且越抱越紧。
       宝贝，宝贝？你……怎么啦？陆健风察觉到了异样。
       没、没有……我就是想这样抱着你，一直都抱着你……永远都不撒手。我哽噎着说。
       哦，我的宝贝。陆健风微微弯曲着身体，把我抱起来，进了卧室，坐在床上。
       我的手慢慢松开了。
       宝贝，告诉我……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陆健风一边帮我擦眼泪一边问我。
       我……真的没事，就是突然发觉自己很爱很爱你。我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说。
       呵，原来这样啊，那也不用哭成……哎，你这傻妞……好了，我去做饭，别哭了。陆健风亲了我一口，又摸摸我的头，去了厨房。
       是啊，我该怎么开口啊。陆健风该如何承受得起这份其外的激动，他该作何选择……哦不，我心爱的陆健风，我不忍心再看到他备受折磨的样子，哪怕是厄运明天就要降临，我也不想让他现在就陷入痛苦和无奈的漩涡……我心爱的人双肩担负得太多太重，就让他再轻松快乐一会儿吧，就算这个梦注定要面临天亮……那就到天亮再说吧，也许让路佳亲自来叫醒他更合适……因为我不忍心看到他……
       我激动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也基本上意识到了接下来所要面临的局面……但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危难陆健风的，因为我知道他所处的位置会让他无比艰难，我爱他，我会为他考虑，不管他作出怎样的选择……我都永远不会为难他，是的……
       我擦干眼泪，将头伸进厨房的门，陆健风的背影在我眼前晃动着。
       啊，这个男人，我拥过他的身体，躺过他的怀抱，睡过他的胸膛，呼吸过他的汗味儿……我多么想让自己属于他，永远地留住他啊……
       我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陆健风。
       嗯。
       今夜，你愿意……做我的模特吗？
第七十节 我的模特
       我是一个不太相信纯粹浪漫的人。晓菲曾经问过我：如果陆健风左手拿着红玫瑰，右手捧着一碗蛋炒米，我会选择哪一种。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蛋炒米。结果晓菲骂我是小猪猡。
       但是现在，我却很想拥有一张陆健风的画像。我不想让自己像《泰坦尼克号》中的露丝一样，连杰克的一张照片都没有，使得原本清晰的记忆逐渐模糊直至被无情的岁月所腐蚀。
       我不想。我真的不想。我怕错过今天，就再也找不到这个机会。
       可是——
       陆健风却突然像个孩子，显得异常兴奋，不停地搓着双手，在我面前踱来踱去，还时不时地反复问着我：
       宝贝，你真的要给我画么？
       我点点头。
       你真的要让我脱光衣服么？
       我第二次点点头。
       你真的……
       我第三次点点头。
       那好，你让我先冲个澡……
       宝贝，我再去刮个胡子……
       再等等，让我喝两口白酒……
       陆健风晃动着大屁股率真地在我面前来来往往地折腾着。我扭过身子，偷偷擦拭了一下眼角渗出的泪渍。新换了一副笑脸转过来。
       陆健风，你先去卧室吧，脱完衣服，摆好造型，然后叫我，我进去。
       啊，我先去……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从来不看模特脱衣服的过程，都是他们准备好了，撤掉屏障，我们才开始作画。
       好的……可怎么摆造型啊？看得出来，陆健风还是有点紧张，但又遏制不住好奇。
       卧室里不是有把凳子么……左脚放在凳子上，左腿弯曲，左手臂自然搁置于左膝盖之上，右腿竖直站立，右手叉在右侧腰间，身体微侧于给我，，目光落在我脚尖前方一米的地面上……你调好凳子的位置，到时候我要坐在床上画你……
       等等、等等，这么多，我记不住……好了，全记住了，不过……为什么要微侧给你呢，而不是正面？陆健风咧着嘴，坏笑着问我。
       你……我们很少画正面的，我也从来没有画过正面的。我红着脸说。
       呵呵……明白，遵命！陆健风欢天喜地地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陆健风把门关上了，我的眼泪却又下来了。
       我赶紧用手捂紧嘴巴，竭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这样的画面，我和路佳站在那里，面前的陆健风的眼神痛苦、无助、绝望、崩溃……啊不，我不想，不想看到我心爱的人这个样子。
       我不能像让晓菲决定我怀表命运一样，也扔给陆健风一枚硬币说，陆健风，你掷吧，如果是正面，我走，可是……如果是反面呢，让路佳走么？走哪里啊……她是为了回来而回来。
       我的整个身心都在痉挛，又猛然间释然了很多。也许这就是命运，但更是必然，路佳陪伴了陆健风二十多年，我认识他还不到十个月……二十年与十个月该作何比较呢？陆健风还要报答他的养母……
       哦，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来为难我最爱的人了……我最爱的人在短短十个月里给了我最伟大的爱，我已经知足了……即便是即将逝去的流星……认识他，爱他，我也毫不后悔。
       可是，我又多么想让他听到，或者趴在他肩头轻轻对他耳边说：陆健风，其实，我不想走……
       嗨，美女画家，我准备好了，你……要进来么？陆健风的声音传了出来。
       哦……嗯，我去一下卫生间……这就来。我绷紧嘴唇，快步起身去取毛巾。
       我缓缓地推开了门……
       陆健风的裸体很健美，贼溜溜的双眼俏皮地冲我眨巴着。我的脸一热，赶紧垂下眉角，慌乱地端正着怀中的画板和早已摆放到位的画纸。
       卧室里很安静，除了沙沙的画笔声音，还有我一直无法平息的心跳。
       叭，细微的一声……叭叭，又是两声……
       我赶紧用手掌抹去滴在画像上的眼泪。
       宝贝，你怎么啦？
       ……
       宝贝，回答我……把头抬起来！
       我……没事，发梢……进眼睛里了。我不敢抬头，快速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两下。
       你撒谎……快把头抬起来看着我，快……天！你哭了，宝贝。
       我扔掉画笔，泪如暴瀑，跳下床来，朝陆健风飞扑过去。
       陆健风……我不想离开你……真的不想离开你，真的……。
       这是我有史以来最大声音的痛哭。
       咦……宝、宝贝，这……乖，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的……告诉我，到底怎么啦？
       不……你会的，你马上就会的……。我不能控制自己，也许在爱情上我始终无法伟大，尽管我不忍心看到心爱的人受到折磨……
       马上？净瞎说，我死都不会抛弃你的……为什么这么胡说呢？
       因为……路佳……要回来了。我终于说了出来。
第七十一节 我的选择
       在我的思维模式里，人是复杂的感情动物，并因性格不同对突来的打击也会表现出迥异的反应。看到路佳的邮件，我将手指咬出了血痕，又刷新页面确认那不是幻觉。因为我太爱太爱陆健风。
       也许，对于陆健风来说，这个打击更有甚于我，因为他背负着太重太重的压力。所以我紧紧地抱着他，怕他失控、崩溃、跌坐在地面上……尽管他光着身子。
       我模糊地感觉到大把的眼泪洒落在陆健风的后颈上，并顺着他的脊梁弯曲下滑着。陆健风的双臂合拢着我的身躯，一动也不动。
       我挣开他轻轻扣在我腰际的手，跑向客厅的沙发，顺手带上了卧室的门。
       陆健风出来了，穿着衣服，坐下来，抱起我，放在他的怀里，抹去我的泪痕，用胡茬一下一下地轻扎着我的额头。
       宝贝，我亲爱的，你听谁说……她要回来了。陆健风开了口，语气祥和而又平缓，仿佛在用这种博大来化解着我的忧怆。
       嗯……我看到她给我发的邮件了，她……她明天就要回来了。
       哦。陆健风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陆健风，呵呵……没事的，我……很满足，真的……。我抬起头，笑着用手去摩挲他的脸颊。我明确感受到了来自他内心的澎湃和颤栗，可他的脸却如此的平静，他在竭力的控制自己……哦不要这样……
       陆健风，我……我明天就回上海，没、没事。我鼻子猛然一酸，又把脑袋扭了过去。
       你胡说什么！陆健风搬过我的脑袋，用双唇噙去我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珠，说：宝贝，别的我也说不出来，但是你要知道，没有你，我肯定活不下去，我……
       啊，不要……。我飞快地用手掌盖住了他的嘴巴。
       真的，相信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也许，路佳只是回乡下看看妈妈，她不会来找我的。
       嗯……不，陆健风，即便是她不来找你，你也一定要见见她，毕竟你们……
       哦，我的宝贝。陆健风忽地把我揽得紧紧的。接着，我的脖子一热。
       我默默依在他的怀里，没有说话，也不再抬头。但我清楚，陆健风在我这里掉下了第一滴眼泪。
       陆健风，要不明天你回乡下一趟吧，说不定路佳姐姐已经回去了……你也可以顺便看看阿姨。说这话的时候，我不再伪装自然，而是真的完全平静下来。因为这份幸福对我来说，足够了。我没有点滴的遗憾之感。
       再说吧，如果我妈妈打电话说她真的回来了，我再……哦，等等，刘哥的电话……坏了，宝贝，把你作牵引的事情给忘了，走，咱们下楼吧。
       深夜是漫长的，我说不出来何时才在陆健风的腋窝里沉沉睡去，但我知道陆健风并没有睡着。
       上午，一所大专院校打来电话，让我过去参加复试。我平静地过去了。
       但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两天后，陆健风便接到了他妈妈的电话。之后，他扔下手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十指插进头发里，狠狠地揪着。
       我把目光从卧室的门缝里移开，悄然回到了床上。
       宝贝，看来，我真的要回乡下一趟了……路佳回来了。陆健风走进卧室的时候，表情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自然。
       嗯。我的心抽搐了一下。
       我明天就回来了，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宝贝，我爱你。
       陆健风，我也爱你。我仰脸笑望着他，把泪流在了心里。
       陆健风疯狂地吻着我。然后把脸埋进我的胸里，不动了。我抱着他的头，就这样一直抱着，抱着……
       晚上，我约上晓菲，去了久未拜访的得益文化酒廊。
       什么？可可，有这种事情，路佳竟然是陆健风的……不行，陆健风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怎么可以这样……可可，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意思……妈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晓菲把酒杯往桌上一摔，激动地跳了起来。
       晓菲，你不要这样说他，你不了解……
       什么了解不了解的，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问他到底怎么决定。
       不，不要，你真的不了解，真的……。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
       第二天，我离开了郑州。
       我深深知道，这是我最佳的选择，因为有一点我没有告诉陆健风：路佳并非仅仅是为了他们的妈妈而回来。我可以和路佳去争，结果会让其中的一个人受伤，然而最痛苦的却是陆健风。如果他选择了我，就意味着对养父遗言的背叛。
       临走之前，我给陆健风留了一张纸条。最重要的是，我在留言上写下了上海新家的电话号码。
       那一刻，我想起了《基督山伯爵》结尾的四个字：等待和希望。
第七十二节 新的生活
       我已经逐步适应了上海的气候。她的盛夏，她的晚秋，还有她的暖冬。吃惯了北方菜的我也很少再将李阿姨挂在嘴边。沪菜虽然清淡又略带着甜味儿，我也能吃得下去了。进而就不再讨厌眼前的新保姆。尽管我和妈妈私下犯过嘀咕：爸爸找这么漂亮一个上海妞来做保姆，到底什么意思。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拒绝早上喝粥。现在，妈妈亲自把粥端进卧室，我开始放弃了固执，尝试着一点点地张开嘴巴。
       老姑娘，妈妈做的粥好喝么？
       嗯，好喝。
       真的么？妈妈轻抚着我的头发说。
       真的，妈妈，你看，我都在笑着喝呢。
       是么……唉，你是在笑，可老姑娘的眼泪掉进碗里已经不下七八滴了啊！
       ……
       老姑娘，不哭了，都已经过去了，啊。妈妈赶紧把碗放过去，搂着我温柔地安慰着。
       妈妈，哇……为什么啊，我好难受……可我忘不了他……我以为他能给我来个电话呢……
       乖，不哭了，不哭了……你再哭，妈妈也要哭了。妈妈的声音真的有些走调了。
       嗯，我……不哭了。我将下唇放在齿间，狠狠地咬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眼泪。
       五个多月了，我一直认为自己已经变得十分坚强，可没想到还是这么脆弱。我躲得了他的身影却躲不了对他的回忆，我离开了温情的郑州却离不开他对我温情的关怀。所以眼泪总是能够在似曾相识的生活场景面前，很轻易地就撕裂我的眼堤。
       上海的冬天并不寒冷，和煦的阳光直拉下来，洒落在别墅的后花园里，走在草坪上的我，有时突然会心疼得弯下腰去。原来这不是郑州公园，眼前的池塘边亭子下面更不会再有他教我下围棋的场面。
       我仍然会在夜梦中坐在摩托车后面紧抱他的腰，驰骋在宽广的街道上。然后在惊叫中倏然醒来，旋即又陷入无边的怅然之中。我想，今生我再也找不到一个从酒廊里出来之后，载着我又同时犯下酒后驾车、逆向行驶、不戴头盔、打着手机、勇闯红灯五项纪录而被交警扣下摩托车的男人了。
       今天早上的粥，妈妈做出了他的味道，所以我才会伤感。
       唉。妈妈重重地叹了口气。
       妈妈，我没事，只是有点触景伤情了……妈妈放心，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过完年就去阳阳的公司上班。
       是啊，天天憋在屋里，换换环境心情就会好起来的……阳阳昨天又来电话了，还在问你呢。
       嗯，我这就给他回电话。
       或许我还没有完全从陆健风的影响中走出来，所以依然很想寻找一份教师的职业，然而上海不比郑州，这里高校的门槛明显要高出很多，况且我是非师范类专业。
       可可，要不你去我公司吧，真的很需要你。上个月，阳阳来的时候，这样问我。
       阳阳是负责行政的副职，但在公司所占的股份却高达40%，这缘于他有个成功的父亲。我知道去他那里意味着一份更轻松的工作，仅仅是让我负责书籍装桢的封面设计，而且薪水也不薄。但是当时我并没有答应。
       上个月是妈妈的生日，大家举杯庆饮的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是的，透过妈妈的鬓角，我不仅看到了皱纹，也捕捉到了几丝疲惫。
       那是为我而累，因为妈妈爱我。
       我并不缺钱，但必须找个工作，也许只有工作才能模糊我的回忆。
       阳阳么，春节过后我想去你公司上班。我拨通了阳阳的电话。
       好嘞！我到时候我天天开车过去接你。阳阳的声音很兴奋。
       不用啦，我自己坐车过去……真的，你就别再害我命了，我正学着独立呢。我笑着说。
       这是我第一次在上海过春节。感觉很寡，不只是心情，也包括这座发达的城市。
       我正式上班了。
       阳春到来，又很快成为过去。只是当夏日的午后，偶尔透过百叶窗极目远眺时，我会隐隐地发呆上很长时间。
       好快啊，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我默默地想着。
       八月四号，我的生日party上，阳阳喝了很多酒，然后取出一条钻石项链，当众递了过来。我有些慌乱，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爸爸妈妈。
       老姑娘，接着吧。妈妈轻轻地说。
       我接过了项链，心里很清楚这将意味着什么。此刻，我的脖子上却仍然戴着另外一条有着“打折故事”的项链。
       可可，怎么不戴我送给你的项链呢。第二天刚上班，阳阳就问我。
       哦，先……先留着吧，过段时间再……
       还是戴上吧，过段时间就过时了，别看一万多块钱的东西，真的……我已经注意过了，你脖子上的那款早就过时了……
       你胡说！！我神情激动地喊了一声。
       我的声音很大，其他几个职员将诧异的眼光投了过来，阳阳也吓了一跳。
       哦，对不起，阳阳。我赶紧小声解释着：我很喜欢这一款，虽然很便宜，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希望你能理解。
       没事没事。阳阳连忙说：也怪我不好……别生气啊，可可。
       我不生气，你送给我的，我会戴的……明年我小姨要结婚，到时候我就戴那条。
       真的？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呵呵。阳阳搓着双手说。
       我笑了笑，没有吭声。
       晓菲来了电话，一个劲儿地道歉说昨天迷糊了，竟没有想起来是我的生日，所以给我送来几句迟到的祝福。
       听她在电话的另一端唠唠叨叨，我心里挺高兴。可是渐渐地，她接下来的话，开始让我的呼吸急促起来。

小鱼儿

第七十三节 又见晓菲
       晓菲说她就在上海，而且是和陆健风一起过来的。
       我一下子惊呆了。
       可可，我想见见你，时间能安排得开么？晓菲说。
       啊，我……能、能的，你……一个人么？我的声音和心情是一样的慌乱。
       对，我一个人。
       哦。我应了一声，内心不再紧张，接踵而至的却是极大的失落。
       啊，整整一年了，我还是不能够适应过来。陆健风，晓菲轻轻地吐出这三个字，却像一把小刀片，再度划开了我并未痊愈的感情伤口。
       我一直在逃避。离开郑州的时候，我怕许多年过后再也记不起陆健风的面容，于是带上了他的画像。来到上海，我却没有丝毫的勇气再将画卷打开一次。
       路佳姐姐一定很幸福吧。不知道陆健风是否还会把我想起，是否像我无法忘记他一样无法忘记着我，是否会在茶余饭后将我向路佳提起我们曾经有过的故事……
       然而，陆健风为何会和晓菲在一起呢？
       哎呀，你就别问了，见面再说，电话死贵了，现在我可是勤俭节约的良家女子哎……。晓菲说完最后一句，就挂了电话。
       我和晓菲在徐家汇附近的一家咖啡屋里见了面。见到她，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禁不住跑上前去抱了抱她。
       哎哎哎，行了行了，别人还以为咱们是同性恋呢。晓菲并没有把我推开，而是一个劲儿不耐烦地提醒着我。
       晓菲，你……们怎么来了？屁股落定之后，我开始问晓菲，并勉强把“们”字蹩出了口。
       是这样的，可可。晓菲用力作了两个深呼吸，平静了一下心情说：我和诗人分手了。
       分手了？尽管是意料之中，我还是给了她一个吃惊的表情。
       是的，我终于幡然大悟了……他王八蛋说的离婚，全是骗我的，而且除我之外，竟然还有一个女大学生……太不值了……我曾想过跟踪他，再闹到他家里……后来想想，算了，他老婆不一样是受伤者么，我又何必，只怪自己当初……好了，不提了。晓菲摆摆手，掏出纸巾擦了擦双眼。
       哦……然后呢，你现在……。我突然住了口，意识到这种询问方式的目的太过于冒然和明显了。
       果然——
       呵呵，可可，你的意思是想知道我现在为什么和陆健风在一起是么……你放心，我怎么能配得上他呢。
       哎呀，你说什么呢，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尽量将话贴近坦然。但头却垂得很低，心里更是隐隐作痛。是的，尽管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可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的消息、他过得好不好……他是否和路佳生活得很快乐。为什么呢。
       离开诗人之后，我也没有心思工作了。晓菲接着说：天天在租来的小屋里睡觉，偶尔也到酒吧里买个醉，顺便再听听上官雅轩鬼哭狼嚎般的摇滚……这一堕落就是半年，后来没钱了，心伤也疗得差不多了，又看到大河报上招聘设计人员，是竹林阁的，于是我就给陆健风打电话，他沉默了半晌，然后说了三个字儿：你来吧！就挂掉了电话。
       啊，你现在在竹林阁上班。我轻声惊呼。突然，我有些羡慕晓菲，甚至是妒嫉……为什么呢，我说不清楚。
       是啊，现在总算可以给你说说我们为什么来上海了……上次陆健风来谈的那个别墅项目，一期已经结束了，只是在小区的娱乐设施设计方案上，开发商有很大的意见，需要双方进一步磋商……时间很紧，所以这次陆健风把我给揪来了，拿了一大堆新方案让我蹲在酒店里用笔记本电脑给他做，做好了他在拿给开发商看……
       啊，是这样，你们……住酒店啊。我红着脸问完这句，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我想起了一年多前和陆健风的上海之旅，那是多么美好和浪漫的回忆啊。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嘿嘿，可可。晓菲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便开始发笑：告诉你吧，我们没有住星级的……是快捷商务酒店，一人一单房……不过，陆健风昨天下午提前回郑州了。
       哦，为、为什么呀……他没有……提到我么。我的声音开始颤抖了，也不敢再和晓菲对视。
       提了，但是……唉，怎么说呢，可可……他告诉我说郑州有急事，必须先回去，新的方案开发商已经定了下来，让我在这里把效果图做好给开发商送过去，并让对方在合同上签个字，再回郑州……可可，这是陆健风最后一次为竹林阁办事，其实两个月前……他就已经辞职了。
       啊？
       并且，我私下获知，他马上要回乡下……和路佳结婚了。
       ……
       送走晓菲之后，我向阳阳请了假，跑回家去，睡了整整一个星期。
       老姑娘，唉，这是……又怎么了？爸爸终于进了我的卧室。
       没事，想歇两天。我睁开眼看看爸爸，淡淡地说。
       真没事就好了，就怕你真有事……这上班不比平时在家里，你说想歇就歇啊，幸亏是阳阳在……对了，我看年底之前，你们两个的婚事就定下来吧，也老大不小了……
       爸爸说话的过程中，我始终紧闭双目，也始终没有说话。
第七十四节 重返郑州
       2006年4月21日。
       尊敬的乘客，如您身边站有老、弱、病、残、孕及抱小孩儿的乘客，请您主动把座位让给他们，我们向您表示感谢……。啊，多么熟悉的声音。
       一年零九个月了，我的双脚再次踏上了郑州的土地。这一座温情的城市。
       我选乘了公车。因为的士太快。这样我就可以缓慢地浏览车窗外的一切。
       晓菲在公车站台下接到了我。我们久久相拥，喜泣连连。
       喂喂喂，大美女，咱们还是别这样好不好……搞得跟刚刚被公安哥哥解救出来、重获自由的卖淫女似的。晓菲一把推开我，开始胡言乱喻。
       死！你才卖……那个……女呢。我气极地推了她一把。
       说吧，先去我那里呢，还是得益文化酒廊……阿强可是每次都问你。
       是么？可现在还是下午啊？
       下午怎么啦，下午就不能喝红酒了……前两天我跟阿强说了你马上要来郑州，他说一到就让过去喝红酒，他请客……嘿嘿，走吧，等歇够了再去我狗窝那儿也不迟啊！
       那好吧……对了，石寒和上官雅轩呢，她们情况怎么样？
       她们呀，怎么说呢，一好一坏。
       啊，不会吧，那我先挑好的听。
       嗯，好的是上官雅轩，她有男朋友了。
       真的？她终于没有心理障碍了……太好了！听到此言，我一阵高兴。
       可可，你猜雅轩的男朋友是谁……就是原来陆健风楼下的那个刘哥……真的，雅轩在酒吧被人打了，没办法我只好给陆健风打电话，他把她背到了刘哥那里……姓刘的真够意思，足足照顾了雅轩两个多月，嘿，然后两个人就……前几天两个人去了刘哥的乡下老家，还没回来呢……可可，其实这都是去年的事情了，当时在上海，我提到陆健风要结婚了，看你难受的样子，所以才没再说这件事……
       哦，我……那都是过去了事情了，没关系，我已经订婚了……这次来是办理户口迁移手续的。我笑了笑，心里却隐隐感觉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噢，那就行，也是啊，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要太放在心上，现在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另一半儿就是那个阳阳么？
       嗯，刚订的……石寒呢，你还没说呢。
       唉，她和安勇分了。
       为什么？石寒不是已经留校了么……难道把安勇利用完了，就一脚踹开……
       不是的……大家都这样认为，对石寒挺不公平的……是安勇，和大一一个女生出去开房，被石寒发现了……后来安勇的老舅院长当着石寒的面扇了安勇好几个耳光，石寒还是没有原谅他……
       哦，这样啊……那你呢，现在谈了么？
       我？呵呵……陆健风临走前不久，说的媒，把我介绍给他原来的部门主管小肖了，人不错，洗碗、拖地、修水龙头、换灯泡……就是不会做饭，哈哈。
       呵呵，陆健风还是那么热心肠啊，帮你和雅轩都找到了婆家，陆健风……现在他人呢？我的声音和整个身心，都酸酸的。
       不知道。晓菲摇了摇头：去年我从上海回来，他已经走了，听说是回乡下结婚了，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现在，公司的人还常常议论他，大家都很喜欢他……因为现在的新副总经常让大家加班，讨厌死了……
       哦，陆健风……。我不再说话，默默自语。
       时间太早，酒廊里空无一人，但阿强的热情足以驱散整个空间里的寞寂。
       唉，自从你以“酒醉女郎”的身份首次出现在我的酒廊里至今，差不多都四年了吧，时间真快啊……可可，这两年过得可好？阿强一边用冰块调酒，一边笑着问我。
       挺好的，一切都不错……只可惜在上海没有这种文化品位的酒吧，所以不得不在做梦的时候，喝上几口你的酒。我俏皮地眨巴着眼睛说。
       呵呵，是么？那就别走了，在郑州定居吧。
       那可不行，我这次来是办重要事情的。
       重要事情？
       是的，到人才中心把档案和户口迁走。
       不会吧？你真的要永远离开郑州了？阿强的手停住了，吃惊地望着我。
       嗯，因为我订婚了，所以……。
       真的？恭喜你啦，是……陆健风么？阿强漫不经心地问我。
       不是的，那已经是历史了，况且……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
       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哈哈，这可是我首次听到的新理论啊。
       什么呀，真是这样子的……真的。我的脸有些微微发红。
       死阿强，你就别笑了，赶紧闭上乌鸦嘴行不行？晓菲骂人的功夫又开张了：可可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真拿她当朋友，到时候飞过去送个厚厚的红包才是最实在的。
       哈哈，当然行啊，你当我送不起……不过，待会儿我还有话单独要跟可可说呢。阿强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哦？我和晓菲莫名地互视着。
       晓菲，今天酒水全免，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卫生间也免费开放……我可不是光免上面不免下面的人……我和可可去雅间里谈些事情。
       好吧，你们去吧，不过可不要对可可有什么邪念，哼，当心我给老板娘打电话。
       切！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
       阿强，什么事情啊，这么神秘？坐下来之后，我忍不住问他。
       可可，这两样东西给你。说完，阿强递过来一封信和一把钥匙。
       给我？这……谁留的。我被搞糊涂了。
       路佳。
       路佳？路……。我愣住了。
       是的，她临走前叮嘱我日后转交给你的。
       临走前？她去了那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阿强的声音很轻很轻。
       很远……很远的地方？一种不祥之兆迅速涌上我的心头。
       是的，很远很远……另一个世界。
       啪！酒杯从我手中落下，发出一声清脆。
       还有，这是原来你和陆健风住过的房屋的钥匙……路佳给我的这两样东西，陆健风并不知道，我也一直没有告诉过他……
       路佳怎么走的，我不清楚，她只是说一定要让我想办法把东西交给你，因为信里面隐藏着一个秘密，如果不让你看，即便是在九泉之下，她也不会安息的……
       刚开始路佳拒绝结婚，陆健风去年八月份才回乡下和她举行了婚礼，其实，那只是一个形式上的婚礼，他们并没有……路佳只想在临走前能够穿一次婚纱，做一次新娘……
       陆健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期别墅项目做成之后，公司给了他很大一部分奖金，然后他就把你们住过的那套房子买了下来……
       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你离开郑州没多久，陆健风就给你打了电话，是固定电话，因为你手机已经停了……当时是你爸爸接的，他很不高兴，对陆健风说你已经订婚了……
       路佳是今年一月份走的……陆健风最后一次来我这里大概是一个月前，也是一个临近黄昏的下午，他一生不吭地喝酒，喝多了就趴在桌面上哭，一直地哭……后来，我将酒廊反上了锁，当晚没有营业，他一直哭到了晚上九点……就走了，他说第二天要带着养母离开郑州，去哪里，他不告诉我……
       可可，其实我和陆健风早就认识了……当年我和你嫂子逃到郑州的时候，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因为我们是开着香港佬的林肯车逃跑的，后来把车丢弃在了路边……到郑州后一直担心香港佬报案，所以你嫂子不敢到银行取款，那时候，陆健风还是个蹬着自行车满街跑的业务员，我们在他简陋的小屋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知道四年前把你抱到我酒廊的那个人是谁么？就是陆健风……他之所以不承认，是因为他说：女人都需要有一个梦，有些梦最好不要点破，给她一个幻想的空间，她会永远美丽……
       ……
       阿强还在继续说着，我早已俯在桌面上泣不成声。
       当我和晓菲从酒廊里出来时，我把钥匙递给阿强说，路佳的信我拿着回去看，钥匙给你。阿强说为什么。我说我已经定婚了，不需要这把钥匙了。阿强很生气，大声咆哮着把钥匙塞进我的包里，说路佳应该在信里交代的很清楚，如果我不回去看看会后悔的。我只好点点头，心里却仍在想，自己是不会到房屋里去看的，等回上海时，就把钥匙交给晓菲，再让她转交给阿强。因为一切已经结束了。
       当我和晓菲拦下一辆的士，拉开车门的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了萨克斯的乐音。凭借直觉，可以肯定站在我身后吹奏的不是那个男萨克斯手，因为这种声音更优秀、更温馨、更震撼……
       我缓缓地转过身去。
       阿强站在台阶上，吹的正是那首《回家》，他目光坚定地望着我，充满着鼓励。
       于是，我再也无法控制刚刚伪装起来的坚强，泪水又一次无情地冲垮了我心灵的防线……我左手捂着嘴巴，右手一拉车门，钻进了的士。
第七十五节 三件事情
       当我缓缓推开自己曾经住过的卧室门时，发现里面一切依然，即便是我用完的唇膏，也原位不动地在桌面上放着。
       我一次次地被路佳的信件的内容给弄哭，然后根据她的提示我找到了陆健风的日记，日记的每一页上又留下了我点点滴滴的泪痕。
       我终于明白了路佳的一切，也明白了陆健风仍然深深地爱着我。
       2006年4月27日上午，我坐上了飞往上海的航班。之前的一天，也就是26号，我做了三件事情：一是通过电话向爸爸妈妈宣布，我要解除和阳阳的婚约。二是放弃了将户口迁往上海的打算。三是我再次去了曾经和陆健风一起住过的房子，给陆健风写下了留言。
       阿强说得对，不管陆健风去了哪里，哪怕是天涯海角，只要他买下这套房子，就一定会有回来的一天。
       我在陆健风的床头地面上捡起一张纸片，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一直以为将近两年的时间足以能够让我忘记过去，却不曾想，即便是我内急的时候，也无法鼓起勇气再次进入曾经相拥出入的商场，仿佛幻觉，她仍如一只温顺的小狗，静候在卫生间门口，等待我出来……
       我掏出笔，在这段话的下面写下了另外一段话：
       一年多来，我始终不能改掉这种习惯，依然会在半夜里醒来，把手伸向床头，以为那里仍然有杯他早已为我冲好的茶水，可是，什么也没有……
       机窗外的阳光很不错，刺射着厚厚的白云。我感觉得到飞机飞行的姿态很快乐，就像我充满着无限希望的心情。
       让我的爱像阳光一样紧紧包围着你，同时又给予你光辉灿烂的自由。这是陆健风以前给我说过的一句话。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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